宝生潸然泪下,扯了喉咙大声呼道:“爹。”一边挥舞起手臂,觉得不够劲,又呼道:“爹爹!”
阿木约布唬了一跳,厉声喝止道:“姑娘,这里不是大声说话的地方。”说着警觉观察了四周,又向其他几名武士用土语吩咐几句,武士点头,各自想四周散去。
阿木约布又警告道:“连将军,吩咐,阿木约布,保卫,姑娘安全,不好听的,说在前头。此处,不完全是,汉人地方,人事,极其繁杂。请姑娘自重。”
阿木约布的汉语不算流利,勉勉强强凑齐了上面的话,宝生此时才看清他的面容,肤色黝黑,眼窝较深,眼神犀利,鼻梁有些弯钩,面型消瘦不似汉人,但自有一股英俊威严的气势。
宝生被唬的有些诺诺,转头默默一把拭去了脸上的泪花,重重清了清了鼻子,嗯了声算是答应。
两人一前一后纵马上了山坡。
韩云谦早知宝生今日归来的消息,故半夜便等候在山前,微明之时,方见一行人在山脚,远远望得女儿。父女相见,各自心中感慨激动悲情自不能述说。
倒是阿木约布送至门内,郑重向韩云谦行了汉人的礼数,又握拳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小的,阿木约布,听任驿丞大人的吩咐。但有几件事情,连将军,交代于我,万万要紧。一是,以后,说起姑娘。”
说着扫视了一眼宝生:“请大人,只说是,路上,见到的,孤女,只因,想念女儿,收养起来,养着。”
韩云谦点点头:“这是极其要紧的,宝生,以后你只称呼我为养父,千千万万要记得。”
阿木约布听得,满意道:“二是,大人,提及阿木约布,只说,是本地的山民,因想,讨得米吃,做了随从。”
宝生认真听得两人对话,觉得这个阿木约布话语间有种凌人的气势,不像个普通武士,隐隐约约倒是像了那个罗刹鬼,不由冷哼了声去。
阿木约布不以为意,露齿一笑:“别的,就没有了,重活,粗话,阿木约布,都能做的。”说完便行礼出了外去。
宝生环顾四周,只是一间粗陋房舍,外面勉强用石料堆砌了半垛矮墙,韩云谦怕女儿嫌弃,尴尬解释道:“刚刚住下,附近山民帮忙找了石块,不想最近天色不好,淅淅沥沥的下了秋雨,这墙也怎么堆不起。”
宝生心头酸楚,淡淡笑起道:“等雨停了,让那个阿木约布堆砌便是了。”
韩云谦笑道:“我知道你一早便到,准备了些饭食,就等你了。那粥我怕冷了,一直用小火煨着,只怕干了些。”
说着便一瘸一拐去后面灶台,宝生难过,也跟了过去,只见半人高的土灶,韩云谦用火棒吹了吹火,炉中火苗舞动。
宝生想起父亲家中从不事油盐,此时却亲力亲为,便道:“我来盛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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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屋外阳光冲淡了缭绕的山雾,缓缓移近屋内,父女两人说说笑笑吃着早餐。
虽然伙食只是糙米粥,韩云谦还蒸了块咸熏鱼配着,父女大难之后相对安稳下来,更觉这餐饭温暖美味。
阿木约布敲了敲门,抱了宝生随身包裹进来。
韩云谦招呼道:“阿木约布,一起来吃些吧。”阿木约布似乎有些吃惊,尴尬道:“驿丞大人,阿木约布,粗人,不上桌子。”
韩云谦淡淡道:“我知道你们这边族内规矩繁重,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狗,众生平等,此处又没有外人,何来什么上不上的了桌子之说。”说着便让宝生端了碗筷。
阿木约布吓了一跳,脸色涨得通红,连声道:“不行,不行的。”将手上包裹塞回给宝生,便逃也似的出了去。
宝生拿着碗筷,怀中猛地被塞了个两三个包裹,没有抱稳,包裹便跌了下地,散开来。
却是那袭白狐毛袍子,软软的跌散在潮湿的地面中,光洁的毛色衬托的周围粗糙晦暗的陋室不堪至极。
韩云谦脸色微变,不露声色扫了眼宝生,俯身拾起托在手上。宝生愣了,本来心中有事,更被父亲扫视的有些脸红,想稍微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仿佛这袭白狐毛袍子聚集起了所有的心结,此时被撕开了,暴露在父亲眼下。
韩云谦却不再言语,微微笑道:“看这地面湿的厉害,姑娘家的还不把衣服都收拾起来。”
宝生从喉咙眼嗯了一声,接过白狐毛袍子于手上。袍子柔软的仿佛能把人融化进去,却存在于这屋内,极其刺眼。
宝生有些不敢多看一眼,挽了进了里屋,胡乱折了塞进布里包裹起来。猛然被刺醒了心事儿,宝生呆呆的在土砖砌的炕沿儿上,双手反抱了胸口发起怔来。
韩云谦在外堂呆立片刻,望着小木桌上的简易饭菜深深叹了口气,温和唤道:“宝生,粥和鱼还热着,你再用些吧,你不是嫌爹爹的手艺不好吃吧。”
宝生脸上一红,心里还是觉得挂不住,闷闷嗯了一声,方慢慢踱了出来。
父女间竟出现了少见的尴尬,两人互相默默对着半响,不约而同撞话道:“对不住。”话语出口,父女皆吃惊抬起头。
韩云谦细细地打量了女儿,数月未见,宝生又高了许多,下巴不似以前圆润嘟嘟,渐渐有了尖细的摸样,眼睛还是弯弯盈盈,仿佛一带湖水,但水面之下,却似乎蕴藏了些以前没有的忧伤和心事涟漪。
韩云谦心头一堵,招呼女儿坐下:“来,再用点粥吧,你看你都瘦多了,爹爹手艺不好,下次再来改进了。”
说着乘了碗米粥递过去:“宝生啊,这次真是爹爹连累你了。有些话,也要和你说个明白。”
宝生见父亲语气沉重提起话头,心中好奇,便接了碗慢慢吃了几口。
韩云谦见宝生平静下来,缓缓道:“当年我和你母亲,本不是媒妁之言,相互欢喜之下就双双逃了出去,就因为这样,给刘家给韩家都招惹了不少的麻烦,当时你外公和老太太,还有韩家老族长都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平息下去。这些你也是知道的。”
韩云谦疼爱看了眼女儿:“其实我和你母亲在外游历,一来只为了我们共同爱好山水游历和金石考据,二来,二来,也是妥协之策。”
韩云谦不好意思转过脸去:“你母亲本来定下了当时赵氏皇后的胞弟赵张庚,因为出逃之事,赵氏家颜面尽失,赵氏皇后迁怒于韩刘两家,两家老人为了保护我们,作为承罪妥协,韩刘两家承诺,我不得进入仕途,子孙不得进入朝政。”
“我和母亲远走江湖,潜心游历山水,互相之间也甚少谈论外界之事。却也难为你一直以来不知道一些事情。”韩云谦心里自责,脸上有些挂不住。
宝生轻轻唤道:“爹……”
“不过那段时间,托了你母亲的福,我在学问方面大为长进。”韩云谦望去门外的山水云雾,脸上浮现了淡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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