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长发是那么的柔顺,睫毛是那么的狭长,脸色是那么的苍白,让简然看着心里不住地作痛。他叹一口气,坐在病床前,伸出手,紧握住秋水因为失去力气而显得柔软无骨的手。
守在病房里一整夜,天微微亮的时候,简然感受不到疲惫的眼神捕捉到秋水睫毛的微颤。
病床上的人闭着眼,渐渐皱起了眉头,手也抽动着欲从简然的手中抽离,她的脸不自在地向右偏去,慢慢睁开了眼睛。
第一个看见的是冰白色的墙壁,随着头的缓慢移转,继而看见的是挂着灯的天花板,同样的惨白。最后,当她的眼神顺着窗户落下的时候,看见的是坐在病床前的简然。
简然的眼神忧郁带着担心,看着好像是可怜的小动物一样闪着星光,格外惹人心疼。她刚从头痛中解放出来的眼睛第一次见过简然有这样的眼神。
“ 简然?”
眼前的人揉了揉困惑的眼睛,简然从她微弱的话语里听出了她的生疏。
“ 白夕,你醒了,” 简然缓松开了手,看着她,微微一笑,说:“ 我去喊医生,你躺着别动。”
躺在床上的白夕睁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简然走出去的背影;闭上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被自己推下楼,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秋水。
就在她眼皮沉重地一闭一睁之间,简然与秋水的模样不停地相互重叠,交换,直到眼角渐渐冒出的液体冲刷掉视线的清晰。
刚从昏迷中醒来,按照道理,她的大脑此刻应该依旧如同一锅浆糊一样黏稠浑浊,可是白夕的思维却是从未有过的清晰整齐。
当池子里的水顺着眼睛,鼻子,耳朵淹没进她的身体里的时候,也同时洗去了一直蒙在她眼睛上的一层纱,让她看清了一段被自己忘记的事情。
她看见那一年自己因为嫉妒秋水,害怕秋水会抢走爸爸妈妈而推了她。一开始,她不是有意想要杀了秋水的,就算说那些恶毒的话,也不过是孩子口中的一句童言无忌。
秋水被送到了医院,却因为抢救无效而失去了心跳。白叶与朱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生孩子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孤儿连累,被画下人生的污点;教堂的牧师不能正直地拒绝一笔丰厚的封口费而守着一具没有任何利益的尸体。于是,爸妈与教堂达成了私下的和解协议。
回忆着这些事情,白夕的抬起的脸上不由得躺下了泪水。
原来,杀了姐姐的不是秋水,因为秋水早就被自己杀死了!
门外走进来的医生看见床上躺着的白夕已经睁开了眼,眼角还有两行泪水流下,“ 醒了?”医生走近,抬起她的脸,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后说,“ 现在你应该没什么大碍了,休息一会儿,如果不觉得哪里不舒服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说完,转向简然,说:“ 如果有轻度的头晕恶心,就开些药。” 说着,医生走了出去。
“ 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医生离开后,简然看着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白夕,轻声问:“ 渴吗?” 说着,他倒了一杯水。
白夕的眼睛一直盯看着简然,带着极度矛盾的情绪。
从来没有人这样温柔,体贴入微地关心自己,照顾自己。她应该感到欣慰,觉得感动。可是正当她心存感动的时候,却又会想起简然和秋水的关系,想起自己将秋水推下楼的事情,就觉得简然现在的温柔都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他递来的水,看着温热平淡,也许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偷放了什么剧毒的药。
想着,白夕抿了抿干涩的嘴角,倔强地看向另一侧,拒绝了简然手中的水。
简然看出了白夕莫名的脾气,顿下阵阵,问:“ 白夕,我们算是朋友吗?”
“ 不是朋友,” 白夕撇过去的脸反射着日光,看着有些冰凉,“ 你和她是朋友,和我不是。”
白夕的话模棱两可,既没有说出她的猜测,也没有说出她的怀疑。
“ 你和她是姐妹,” 简然接下白夕的话,坐了下来,说:“ 我不会害你,你可以相信我。”
简然的话白夕听得清楚,也让她心生讨厌。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小时候在圣安教堂里,那些孤儿和自己说:“ 你是秋水的朋友,也就是我们的朋友,所以这个我们分你吃” 一样的让她觉得讨厌。
为什么所有人都把自己看成是秋水带来的人一样?为什么别人对自己的好都是建立在秋水的基础之上?从前是,现在更是。可是秋水从前明明只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儿,而现在她更已经死了,可是为什么依旧会这样?明明是个早就死掉的人,却依旧活着,依旧被人爱着被人记得。而自己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活得不如死掉,不如她那个死人!
越想,白夕心里的不平与不甘越浓烈,逐渐超越了先前对于回忆的三分内疚。她侧着身子,眼神铁一样的倔强地盯看着地板,收缩在枕头下的手蜷缩成爪,紧扣枕头。
简然看着眼前的白夕如同孩子耍脾气一样地翻身不动,他沉默了几分钟,开口说:“ 白夕,和我一起住吧。” 话刚说出口,简然就觉得这句话听着带着说不出的别扭与奇怪,喉咙也因为这句有些越轨的话而感到刺哽。
他喜欢的人是秋水,却要与白夕说出这句话;明明秋水和白夕就是一个人,可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却有种好像自己出轨了一样的不适应。这样的矛盾,也许正是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将白夕和秋水当作两个不同的个体,不同的人对待。可是现在,简然却不能再将她们完全分开对待。
白夕在家中溺水,虽然简然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可是他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第二次。白夕和秋水存在于同一个身体里,假如白夕出了什么事,受罪的是白夕也是秋水。可是再回想庄教授的话,简然更不忍心将秋水送进那个冰冷孤独的疗养院里,不忍心看着她每日面对的是毫无温度的白墙。
想着,简然再开口一句,说:“ 有人照顾你,也是好的。”
听着简然的话,白夕背对着他的嘴默默吐出一句平淡没有音调的话,“ 你不是关心我,是为了她。你是怕我再出了什么事情,伤害到她。”
简然没有否认白夕的话,他的目光看着白夕的背影,说:“ 白夕,你要知道很多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白夕没有再回答简然的话,而是闭上了眼,拉扯开生硬开裂的嘴角,说: “我好累,你出去。我不想回家。”
“ 那你好好休息,” 白夕的偏执与倔强简然是见识过的,他不想逼她,轻叹一口气,“ 我在外面。” 说着,他走了出去。
病房内只剩下白夕一个人的时候,她才再次睁开了双眼。打转着泪花的眼眶一转不转地看着苍白带着裂痕的墙壁,干到起皮开裂的双唇随着眼神的变冷上下蠕动,“ 你做过最对不起我的事情,就是死了,却依旧活着。”
☆、第六十九章 同归于尽
整整一天,简然都守在门外没有丝毫地移步,只在黄昏左右的时候手机响起,他才走向较为安静的地方接听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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