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敏见他这样,不由笑了起来。赵启的生气总带着点孩子气,让人忍俊不禁。她暗自思忖,以为赵启生气,源于觉远破坏了她姻缘。本待与赵启商量她在颐苑长住的事,她打算以颐苑为据点,过逍遥快活的生活。可此种情状下,再重要的事情也只好往后挪。
窗外已歇了雨脚,云层变得薄而透亮,缭绕的雾气渐消,四周远近的景物再度清晰的浮现,天地经雨洗过,更明净。周敏待赵启喝了茶,拉着他来到外面散心。
雨后的空气飘浮着浓郁的草木清香,地砖被雨水浸湿后,色泽沉凝,衬得泥地上茂密的春草更青翠了。两人从香云阁出来,沿着一条交植着榆树和槐树的大道慢慢往荷花池走去,周敏想去月湖看雨后新荷。
颐苑里十分安静,天地之间,似乎只余清脆的鸟鸣声在回荡。地上铺满了被雨打落的树叶和各色花瓣,两人仿佛走在一条五彩缤纷的地毯上。周敏没有说话,赵启也没开口,似乎害怕破坏这雨后清幽的风景。
可周敏知道赵启心里的烦躁和怒气已平息了下去。他不像她,他的心胸更开阔。两人来到池畔的一座水榭里,才发现适才大雨已把里面的桌凳打湿了。
“那我们就沿着月湖慢慢走,然后去华楼休息,在那里吃午饭怎么样?”周敏指着湖对岸的华楼说道。
“好啊。”赵启笑着应道,拉过周敏的手,走出水榭,沿着岸边的绿柳道,朝华楼走去。
手被赵启温润厚实的大手包裹着,周敏心里涌现出一股危险的满足感,可她已沉溺不愿抽手。忽然一缕阳光破开云层,朝月湖倾泻下来,碧绿荷叶上的水珠霎时间变作一颗颗璀璨的明珠。两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好美!”
“是啊!”
“其实是我没有勇气去面对明知结果的未来,与觉远无关。”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需要跟他再见一面。”
赵启话音刚落,两名内侍匆匆来到面前,禀道:“启禀皇上,南门外有一个自称觉远的僧人求见。”
周敏和赵启同时一惊,他来的也太凑巧了点儿。
“宣他去崇政殿。”赵启吩咐道。
在去崇政殿的路上,周敏道:“你说这是巧合,还是他算到我们想见他?”
赵启摇头道:“多想无益,等会儿直接问他。”
想到马上可见着这位大名鼎鼎的觉远禅师,两人都有些期待,又有些莫名的焦躁,不知不觉间加速了脚步。到了崇政殿,周敏刚吩咐宫娥去烧茶汤,就听到殿外传来一声苍凉清越的佛号。
赵启拉着周敏的手,同时涌向门首,只见一个枯瘦如柴的老和尚低眉垂目,双手合十站立在庭院里的一棵紫薇树下。他身上穿着一领极普通的青灰色直裰僧袍,脚上套着草鞋,虽是旧物,却干净整洁。
他站在那里,又似不在那里,整个人极其自然的融进了雨后的庭院中去,就如一株草,一丛花,天然长在那里似的。如此怪异的感觉,周敏尚是首次遇到。
“长老何不进殿稍坐?”赵启还算有礼的说道。
觉远闻言抬起头来,他有一双与他那沧老的面容极不相称的眼睛,宛如两泓清泉,不见世俗,纤尘不染。他脸上带着和煦如春风的淡淡笑意,一如孩童般天真无邪。
“两位施主请随老衲来。”言罢转身望殿门外缓缓行去。
赵启想将他留在殿中,却被周敏一把拉住直追了上去。随从人等想要跟随,被周敏挥退。他们与老和尚的谈话,不宜第四人听。
觉远不徐不疾在前走着,背影透出一股高深莫测之感。不一时,三人来到颐苑大门处的山脚下,觉远脚步不停,拾阶往山顶走去。直走到山顶的六角亭子里,才转身对两人低宣了一声佛号。
山顶上清风朗朗,视野开阔,远近景色尽收眼底,教人胸中俗念顿消。
“此处清净,长老有话但说无妨。”周敏道。
觉远抬头看着两人,目光淡然,周敏却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窘迫。
“那长老来此有何贵干?”赵启被看得不耐烦,单刀直入的问道。
第122章 天启遗录
“贫僧来此,是为了会一会两位旧友。”觉远微微笑道。
周敏诧道:“我们与长老素未谋面,何来旧友一说?”
觉远仍是那副淡然平和的模样,微笑说道:“不在此世。”
赵启惊呼道:“你也是穿越来的!你是谁?”
觉远笑道:“老衲是谁并不重要,两位施主有没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周敏惊疑不定的点了点头,三人在亭子里坐下。
“老衲年轻时,一心向佛,立志拜尽天下大小寺庙。一日,老衲前往五华山法华寺拜佛,赶路天晚,错过了宿头,被困在了一处山林里。正彷徨时,忽听山顶传来木鱼声,不由大喜,循声赶去,见一座破旧的寺庙隐隐透出灯光来。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僧坐在庙堂的蒲团上,正在灯下诵经。彼此见了,他留我在庙中歇宿。落后下了半夜的棋,畅谈佛理。次日天明,老衲告辞离去,继续访庙拜佛,过完了一生。”
觉远说完,面上的微笑也变得神秘了。赵启一头雾水,周敏却听出了其中端倪,问道:“长老既已活过此世,缘何还在此处?”
觉远双目里涌动着一股奇异的光彩,说道:“当老衲圆寂那一刻,已是百岁高龄,恰如睡着一般,飘飘渺渺,神魂俱灭,不知过了多久,忽听鸟鸣树梢,风拂山岗,睁开眼来,却仍在寺庙中,晨光熹微里,老衲还是入庙时的模样年纪,寺里的老僧已于夜里圆寂。活过的那一世恍如南柯一梦。老衲走出寺庙,不再游历,回到凤凰山涅槃寺修行参悟,直至今日。”
赵启听得目瞪口呆,这个故事不可思议的程度不下于他和周敏的穿越。但觉远没有说谎的必要,难怪世人说他如活神仙,可预知未来,原来却是活过一世之故。
“长老是在梦中见过我们对吗?不知梦中的世界与现在的世界,有何不同?”赵启忍不住问道。
“见过,也没见过。同,也不同。”
“请长老赐教。”周敏道。
觉远站起身,走到亭外,指着北面一条依稀可见的银色光带道:“清江昨日是清江,今日也是清江,可昨日之清江与今日之清江完全一样吗?所以我在彼世见过的你们,是你们,也不是你们。又比如施主路遇强盗,仓皇逃窜,面前有两条一样的岔路,一条是通往绝壁的死路,一条是通往有舟楫可渡大江的生路,施主不及思考,只好随意选了一条。如果重复一次,施主没有上一次的记忆,选择的路会一样吗?或许会一样,或许会不一样,那结果便是生死之别。”
周敏不听则已,一听之下如坠冰窖,浑身凉飕飕的,冷汗直冒。觉远并非做了一个长达一世的真实的梦,而是在那个寺庙里不小心跨到了另一个平行世界里去了。他在那个世界里遇见过周敏和赵启,后来不知何故,又回到了现在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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