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过午乳母抱着元宝过来,她一看见元宝,赶忙抱住,生怕官家一生气将这个儿子也给她抢走了。赵顽顽过来请安的时候,崔妃一肚子的气没处撒,看赵顽顽高高兴兴地还凑在她跟前想逗元宝,她一脚就踹了出去,正正踹在赵顽顽肩膀上。
赵顽顽莫名其妙,吃痛间眼睛就红了,乳母赶紧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帝姬这……”
崔妃胸膛气得起伏,单手指住赵顽顽,“你当真以为官家看你顺眼一会儿就是喜欢你?你就敢跟韵德似的跟他撒娇,跟他要这要那?你没摊上个好亲娘,你就敢跟官家使性子?还跑去马球场子?那荀子衣好端端的,跟你无冤无仇怎会惹你?是你贵为帝姬却不知羞耻!”
崔妃回过头来,低头望着自己的女儿。十四岁半的年纪,正是青春时候,胸前已日渐丰满。这日子竟过得这么快,从她肚子里出来的贴心小棉袄,就要这么离开她了。
崔妃将元宝递回给乳母,自己蹲下来把赵顽顽的头揽在自己怀里。赵顽顽内心酸楚,见母亲抱住自己,就在母亲肩头抽泣起来。
这个女儿性格颇古怪直接,崔妃知道崇德虽然在长辈们面前总是大方得体,那是为了不让她丢脸,但骨子里却又憋不住的爱玩。
早年崔妃极其得宠,崇德爱玩,官家高兴就给崇德起了个“顽顽”的小字,可随着崔家败落,官家的心性也变了。
“可如果韵德说要荀子衣,爹爹也会拒绝吗?爹爹不是疼韵德吗?”赵顽顽以自己的脑筋来揣度韵德,总觉得韵德肯定会去自告奋勇找官家换人的。
崔妃揉揉她的头,“傻孩子,韵德也不行,哪有女娃能给自己做主的,女娃啊生来贱……再说了,你想换驸马,哪有驸马给你换?”
崇德弱弱地说:“那个钧容的冯熙……”
“你就说着顽吧,我倒是想呢,官家不让啊。”
崔妃估摸她是看钧容的侍卫看得多了,跟其他宫女帝姬们一样。上次小孩儿们说那钧容的摸了她的手,一问才知道是十皇子赵植在起哄。赵植是皇后所出,平日里跋扈也无人敢说他,逮着机会欺负姊妹是他惯常,官家也纵容。这件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至于那个钧容直的兵士,听赵顽顽说是她自己捡东西挨着了他,原不是他的过错,再加上内侍求情说道他父亲刚亡故,有些魂不守舍才无意冲撞了她,于是就没有追究。
赵顽顽有点黯然神伤,又想到今天自己说错了话,准备领打或者领禁闭,但崔妃却只是叹息,没有说要罚她的事。
过了半晌,看她神情萎靡,崔妃于是说:“以后你想画画的时候再画,我也不强迫你。这几个月你别乱跑,若是实在憋闷,也别凑到不该去的地方,就带着你的几个小婢随便玩玩就好了。”
“真的不罚我?”
“就记住一个,官家说了,若是你再惹出事,元宝就不能待在蕊珠阁了。”
赵顽顽不明白:“元宝不在蕊珠阁,要去哪里?”
崔妃叹气,心想若是皇帝实在厌烦她,将元宝给太后或是皇后或是刘文妃去抚养,都说不准。
她看一眼崇德,表面上是这孩子兴风作浪了些,惹到了官家,实际上官家这么多儿女,前朝天天弹劾操行不整的数个皇子皇女,也从来没见到他在后庭迁怒过,但为什么就是崇德一句半句都不能惹他?说白了还是针对自己,而不是孩子。
原先崇德玩闹就是“顽顽”,现在就是十恶不赦,崔妃打算以后也不让崇德用画画来帮她博宠了,最好崇德能自在些过了这几个月,往后的日子自己也罩不住,只能由他了。
好在那荀子衣的脾性也并不差,挨了她的打当场也没有发作,事后荀家也没说什么,想来她不会太受委屈。
隔日里御前内侍官送来一封信,说是荀子衣的陈情书,来向崇德赔礼道歉的。按着书信上的内容,道歉的确十分诚恳,顿首顿首,顿首之余,就是向崇德表明心迹,愿马首是瞻、忠心耿耿的一腔决心。
这荀子衣挨了打之后才知道他是搞错了,自己在家中也不好过,一来无颜面对自己将娶的崇德帝姬,二来一腔情意错付,三来错付的这人又是许给同僚安执的,虽然安执不知道原委,但他常日朝会宴席和马球场子抬头低头看见也自觉尴尬,。这事一出,他荀家也如临大敌,让他赶紧具表陈情,以挽回这段姻缘。
这事有反转的余地,只要帝姬再回个原谅,这一出就能是佳话,帝姬打驸马那还不是两口子恩爱,编成杂剧那就是另一出“醉打金枝”——醉打驸马。
崔妃看了信,想必官家也消气了,心里安稳了许多 。叫侍儿拿给赵顽顽看,她看见那字写的俊秀,读来似乎很感人,但她就是对这人一点儿兴趣都不剩了。
六月底官家不知哪里来了性子,带着嫔妃及子女们去琼林苑避暑去,平时都是开春开苑时去一回,还有宴饮百戏,今年实在是太热了,这个时节待在宫里不舒坦。
赵顽顽和崔妃自然也在列,等到出发那日出了宫门,赵顽顽坐着车驾往外看,外面两排马队的禁卫都穿着锦绣捻金线衫袍,头上簪花,手里拿着金枪。最前头官家的车驾前后,还有太后前后,都有钧容直的引导骑吹,赵顽顽趴在窗口找。她的婢子跟在她车驾旁,仰头问说,“帝姬,找什么呢?”
赵顽顽不管她,看到道旁人多起来,只好缩回去做出端正持重的帝姬模样。
等到了地方下来吃宴,官家带着宫眷宗子宗女们上了二层露台坐下,底下正好是一百来丈宽的表演场子,虽然这回阵仗不如开春时候大,但军中和教坊的杂戏歌舞总得有。
等开宴上菜的时候,底下羯鼓声一阵响,禁军左右军的兵士扛着大旗、穿着戎服就上来了,呼呼喝喝,变幻阵列开始对刺。官家和宗子、内监就开始叫好,嫔妃女眷们看得都胆战心惊。
赵顽顽听着羯鼓“登登登登”,就在底下到处乱看,但人多杂乱也没找到,这个时候斜眼看见前桌帝姬们中间坐着韵德。
韵德和她是同年,往常都是坐一桌,否则两人也不会熟稔起来,这次却跟她不坐一起了。这个时候韵德也恰好看过来,一看就她,目光躲闪,装作没看见又和别的姊妹谈笑。
这个场合赵顽顽是知道分寸的,不会找她不愉快。但她和其他姊妹生分,在座的全比她小,她自己本就很幼稚,也不喜欢更加幼稚的玩伴,因此这一顿饭吃得很失落。
趁着酒足饭饱,很多女眷都开始往西间跑着去解手,三个两个成群结队的,她瞅着婢子没盯着她,跟女眷们混了出去,到楼下找个无人看见的角落站了一会儿,垫着脚露眼睛在两个阶梯板子中间逡巡。
在下面听鼓点简直震耳欲聋,这个时候大旗耍完,大刀又上。骑兵准备,在大刀之后会演马上绝技。她只能偷下来一会儿,如果被人发现,估摸又有麻烦了。正欲走时,见木板阶梯缝外头正站着一个熟面孔,这熟面孔今日穿的禁兵统一装束,头上簪着时花,额上是紫绣抹额,手里这回没有鼓,也没萧笛,也没金枪,倒像是站岗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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