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文迎儿,他更佩服其胆色和过人的智慧,她可不像个普通女子,因此说到皇城司的事也毫无保留,如同同僚之间相互聊天一般。
他道:“管通提拔的原先那个皇城司提举,还有韫王提拔的那两个皇城司干办,前些时日犯了大事。有四个人夜犯宫门,闯入崇政殿去,弄得一团糟,那时官家正要去崇政殿看折子呢,突然就闯出几个影子,正巧的是冯熙在场护驾,倒是没伤着官家,但却让官家大为震怒。后来高殿帅将那两人活捉了。太子殿下便立即弹劾提举、干办等人。”
冯熙护驾有功,在官家面前现在越发得脸了。再加上那高殿帅与太子现在沆瀣一气,冯熙竟然做到如日中天,直接点举了皇城司,成了官家与太子的喉舌?
她倒是妇人不知天地变化,怪不得冯提举对她的态度也越来越微妙了。
从盛临处出来,便又见到冯忨正骑在冯熙脖颈上玩耍。
文迎儿本打算错身而过,冯忨突然叫住她:“婶婶!快来骑马。”
文迎儿道:“我可没有马骑,还是你自己玩罢。”却不觉说话间冯熙已经走了过来,将冯忨放在了地上,向她欺近。
她以为他又要扛起她,便警觉后退,盯着他问:“你又要做什么。”
“我要你陪我吃饭。”冯熙斜瞥她一眼。
文迎儿皱眉道:“赵顽顽不陪人吃饭,而且你对我说话,应当用一请字。如若你是我的驸马,你此刻要向我的内侍报请,我并不需答应。”
冯熙吩咐后面的儒风:“她不来你便押她来。”
☆、绞发
冯熙冷不丁说完便要走, 文迎儿往前一步:“旁人知道我的身份, 只怕会越发尊敬我。”
冯熙没有看她,倒是仰头瞧了瞧天色。正是日头当紧的大正午,阳光将他脸上照着光华一片, 但就是和以前那样和煦的颜色不一样了。
他说道:“旁人知道这个身份, 不仅会尊重你,还会伏拜你,他们会给你在陵台地宫下面的牌位选个好位置,还要给自己身前放个锦绣蒲团, 跪在上面舒舒服服地,假惺惺地流两滴泪。不过你应当感激他们。因为他们想尊敬你的时候,还得行几十里路, 花个半天一天的,才能到你陵寝,这份儿心意你可得牢记。你不是想跑么,你不想跟我吃饭?那就去告诉官家, 现在躺在里面的不是你, 然后你猜官家会不会让你躺回你该躺的地方。”
冯熙说了这么长一段话,不带任何表情, 也果真一眼都没回头瞧。但说话说得如此寒心,倒真是戳到文迎儿骨子里了。
文迎儿眼里立即浮现帝陵的模样,陵台前的神道、上面的石头侍卫石头马车石头狮子、地宫、牌位、蹲在那里必须得发出好大声音来哭,如果不哭就会被周遭内侍省的内监们瞪着、记住,回去告诉官家、皇后、太后……然后大逆的罪名就会下来。
所以她想起每次跪在那里, 都会比其他人哭得更大声,她还要让官家表扬她。旁边跪着的是自己的姐妹,她们的声音像蚊子一样那么小,连装哭都使不出那样大的力气来,一个个怯怯诺诺跪伏着。
文迎儿不知道,自己的替死鬼入陵寝的时候,究竟有谁为她假惺惺地哭过,又有没有人为她真哭过。仔细想想,还真想不出来。
哭陵的声音在耳中回荡,她突然惊醒,这就是为什么冯熙对她冷淡的原因?因为他知道,离开他的庇护她便立即会成为他人的靶子,所以只要她不装作顺从良善的妻子,他便会立即换一个脸色?
文迎儿揣度,冯熙担忧的是他现在正如日中天,跃迁万里,不能让她搅了他官场大局。或许最开始劫持她入宅,便是什么阴谋、飞黄腾达的算计。
这个揣度从他与她在梁园外说实话起,她便十分明晰了。原先他只是个忍辱负重的贼子,而后投靠太子,开始迅速发迹,到了现在,他是个有狼子野心之人、早已经不是一般的贼子,算得上是乱臣贼子了。
这样的人倒让她有些兴奋,因为乱臣贼子总是站得高,看得远,否则又怎么能颠倒乾坤呢。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没错,都说到了她心坎里。没有后盾,她跳出去只不过是跳入虎池子里给老虎咬罢了。她必得依靠眼前的这颗树,攀登他,才能站得越高,越让自己羽翼丰满起来。
这么想来,她可得将眼前这颗可仰仗的、迅速生长的大树给看好了不可。冯点举夫人的这个身份,看来还不能随意丢掉。
这一会儿之间电光火石想了一大盘,她的思维发生了转变。冯熙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她主动目视过去,盯着冯熙:“日日都陪你吃饭,只是现在连吃饭也要这个人盯着,会否不大方便?你先让他离开。”
冯熙依旧冷淡,望着侧边:“他不碍事。”
“果真不碍事?”文迎儿踮起脚尖,猛地搂住他脖子,嘴唇覆上去亲吻起来。
那儒风本来正严肃盯着,此时眉头一慌红了脸,撇开头去。
文迎儿将脸凑在冯熙跟前,狠狠盯着他:“碍事得很,不能尽兴。”
冯熙的嘴唇已被她浸润得又红又软了。
这时候却向儒风道:“你是我手底下的押班,我命令你做的事,有什么是不能看、不敢看的?以后办案时,还需得睁大眼睛,否则错漏一处,便又要发生一起崇文殿事。”
崇文殿说的就是前段时日被人闯入惊动圣驾、继而皇城司大换血的事。儒风一听严重,立即点头道:“是。”随后就瞪大眼睛,看文迎儿将两只手猴子一样地挂在冯熙脖颈里。
这倒是挑衅了?冯熙越发会挑衅她了?越是这样,文迎儿越不松手放开,只是脚掂得时候长了,小腿酸痛。这一酸痛,胃都饿了,眼下冯熙那张可恶的嘴唇却润得厉害,便是刚才被她给舔成了软绵绵的皮糖。
不是要她当老实作妻子么?文迎儿见他不看自己,伸手扳着他头。但即便将他头扳着正了,冯熙的眼神也越过她看向别处。
文迎儿懂了,他不过是怕看着她罢了。他是怕他装得不够硬挺,一旦眼睛与她对视,便又成了前些时日那与她长诉衷情的软柿子。
男人的软肋便是如此,文迎儿在心底嘲笑他,随后又盯紧了他那湿润的薄唇贴上去。两唇将他的上唇含住,一点一点地抚摸、滑过,他身上明明有些发热,却双手仍旧背在身后握着,既不迎合也不拒绝,更不扶她一扶。
她微微皱眉,腿的酸痛传导上来,让她整个人酥麻不堪,想伸腿蜷在他身上,这样便能轻松多了。可将腿往他身上蹭时,他也不来帮忙抱住,这样她便想爬这棵大树也爬不上去,心急起来。
冯熙垂眸打量她,如此费劲地在他的侍卫面前拙劣表演亲昵,他心头暗自生长的瘙痒,让他忍不住冲动想将她推在墙上狂吻一阵。但他极力忍着,连自己身体的温度,也用深重呼吸来调整,他不能就此陷入她的圈套里去。
赵顽顽想在任何事情上胜人一筹,从前往往给她得逞。把守不住门户的始终是他,如今不能再让她占上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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