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鹤住的是两人间病房,半个月没见,旁边那个说话总是声如洪钟看着也很乐观的中年女人不见了,换了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问道:“刘阿姨呢?”
边鹤有些怅然,轻轻道:“走了。”人挣不过命,病情突然恶化,眨眼睛就不行了。
边凌江一时沉默。
他梳完头发,李姐已经打好饭菜过来,笑眯眯道:“凌江一块儿吃吧,你好些天没来了呢。”
边鹤一脸的骄傲:“阿江上大学呢,A市最好的大学,没事不用往这边跑,耽误学习了可不行。”儿子又要照顾她,又要学习,这么艰难还能考上A大,实在太让她高兴,感觉连病痛都减轻了不少。
“知道啦知道啦。”李姐笑着接话,“一天都要听你唠叨好几遍你家阿江怎么怎么聪明,我耳朵都要长茧子喽!”
边凌江在一边笑了笑。
李姐是个很开朗的人,照顾边鹤很精心,收的费用竟然还不算贵,他当时招到她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说起来,如果没有她,他一定不可能心无旁骛地考上A大。
“李姐,今天我陪在这儿,你休息一天吧。”吃完饭,他开口道。
李姐也不同他客气:“好哇,那我就偷偷懒,让你尽尽孝心!”说完又絮絮叨叨交待了今天要吃什么药,什么时间护士会来打针输液等种种注意事项,这才离开。
边凌江打了热水,喂边鹤吃了药,又帮她按摩因为输液有些青肿的胳膊。
隔壁床病人的家属羡慕道:“大姐,你儿子真孝顺啊,好福气!”
边鹤笑眯了眼,拍了拍边凌江的手背,说:“是啊,我命好。”
其实,边鹤是个很命苦的女人。她和边凌江的父亲张腾岳相识于微末,早些年什么苦活累活都做过,怀着边凌江的时候也没休息过一天,后来落下一身病根来。好不容易积攒了些钱,全部交给丈夫拿去做生意,结果张腾岳是发达了不假,转眼就在外面养了个狐狸精,等狐狸精生下一对双胞胎男孩之后,更是抛弃弃子,翻脸无情,一毛钱都没有留给他们母子俩。
可以说,边鹤这病,一半是累的,一半是被张腾岳给气的。
去年查出来边鹤得了这病的时候,边凌江走投无路,给张腾岳打了电话,可他竟然说自己手头没有余钱,见死不救,还劝边凌江趁早别管他妈,平白拖累了自己。
边凌江当场被气得摔了电话,隔天直接去了公安局,把自己的姓由“张”改成了“江”。
从此之后,他在这世间只有边鹤一个亲人。
边鹤望了望窗外,今天的天气看起来没有前几天那样炎热,太阳温和了许多,树叶随风摆动,因为身体原因,她已经很久没有出去,不由有些眼馋。
边凌江敏锐地察觉出来,对她说:“妈,我去借个轮椅,推你出去走走吧?”
“太麻烦了吧,不用了。”边鹤推辞,眼睛却悄悄望向窗外。
边凌江看明白她的意愿,起身去了护士站,小护士红着脸帮他办了手续,还要帮他把轮椅推到病房,被他婉拒了。
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边鹤眉目舒展开来,露出一点年轻时的美丽。其实,边凌江的好相貌要遗传她多一些,两个人如出一辙的细长眼眸,笑起来都会让人触目惊心。
“A大很漂亮吧?和老师同学要好好相处,学业也不要放松,知道吗?”她身体这个样子,也没办法去看看儿子的大学校园,不是不遗憾的。
“嗯,我记住了。”今天风有些大,边凌江细心地给她盖上毯子,担心她着凉。
边鹤看着身长腿长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她一生性格温吞,不和人争斗计较,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孩子。自己得了这样的病,拖累他良多,对他的学习和生活却又半点帮不上忙。
自己唯一能做的,便只有好好活着,尽力不给他添麻烦,能撑过一天算一天吧。
因为从小经历的关系,边凌江很“独”,他生活自理能力强,又有主见,做事情四平八稳,让人放心。可在放心的同时,她又心疼,有时候想想,哪一天自己撒手走了,剩下他一个人,该怎么办呐?
“我这个病,花了多少钱了?”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边凌江眉目都没有动一下,温声道:“妈你别管这个,我应付得来。”他对妈妈的说辞一直是,自己有个比较好的朋友,家里很有钱,暂时先借他的,等以后慢慢还。
事实上,欠了这许多,以后还会越欠越多,这金额对他来说不啻于天文数字,他哪里还得起?
若不以身抵债,他实在没勇气说服自己继续接受周夏给的钱。
边鹤半信半疑:“阿江啊,你那个同学对你再好,我们也不好一直借人家钱的,我想了想,要不……咱不治了吧?”她心里隐隐担心孩子走歪路,却不敢说穿。
“不行!”边凌江反应激烈,“妈你别想那么多,我和她……关系很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莫名的有些脸热。
“是真的吗?”边鹤还是有些担忧,“什么时候有机会,能不能让妈见见你那个朋友?妈想当面感谢一下他。”她一直以为对方是个和边凌江差不多大的男孩子。
边凌江敷衍道:“行,等有机会吧。”实则心里暗暗叫苦,他哪里好意思再麻烦周夏过来帮忙圆谎呢?
边鹤唉声叹气:“阿江,其实你没必要在我身上花这么多钱,你还有自己的路要走,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她这话,和周夏前两日和他说的惊人的相似,边凌江怔了一下,宽慰她:“妈,别想那么多,你快点好起来,比什么都强。”虽然他和边鹤都心知肚明,“好起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陪了边鹤一天,等到天色很晚他才回了学校。
接下来的半个月日子过得很平淡,周夏没有再联系过他,他的学习和生活渐渐步入了正轨,每日里教室——餐厅——宿舍三点一线,每逢周末就过去陪母亲,过得也算充实。
一转眼到了十一假期。
☆、趁人之危
霍顿和李昊然在九月三十日的晚上就已经坐火车回家了,剩下赵启和他两个人。
“凌江,你家也是A市本地的对吧?”临睡的时候,赵启随口问他。
“嗯。”他没有说的是,他家住的是A市西郊最破最乱的城中村,一室的逼仄空间,什么基础的家电都没有,唯一的优点是租金便宜。
当时爸妈离婚的时候,张腾岳提前将资产全部转移到了小三名下,一分钱也没留给他们母子。
“那你假期回家吗?还是出去玩?”
“回家。”算算时间该交房租了,而且这么久没回家,也该回去看看,打扫一下卫生。
最关键的是,他也无处可去。
“好吧,我和朋友打算去B市旅游,本来还想邀请你一起呢!”赵启有些遗憾。
“你们去吧。”边凌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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