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的心此时反倒沉静下来,愤怒、悲哀、追悔,这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清醒让我振奋。感谢上天给我这个修补一切的机会,就像阿南对我做过那样,我得一针一线,细细密密的修补我所有的过错。
看样子,我真得常常见到阿南才行。所以,我打算天天与她一起晚膳。
我这样安排,阿南肯定不会高兴,可我却偏偏要让她不高兴一回,不仅仅是今天,以后的每一天都要这样,我要看着她吃东西,把她养胖,不许她再只长那么一身的小骨头。至少要养到抱起来软软的,不硌人才行。
虽然我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了,但,我要好好养阿南,不然,那么瘦小的她,以后怎么有力气拉那沉重的板车为我收尸呢?我的鼻子一酸。
“如意?”我喃喃地叫。
“在。”
“还有,明天你去对造作监说,让他们重修永巷那一带的房子,特别是永信官。”
如意这孩子在眨眼睛了,连他都觉察到我与以往不同了吗?
“是。”他还是乖乖应了,就算真的有什么想法,也并没有表现出来。
第7章 欺负
阿南的到来,和我想的一样,还在老远的地方,她就向我躬身做出要跪拜的样子。她倒是换了一件衫子,粉红色,边角处还勾了好看的云纹,头上也插了点叮叮当当的东西,让她人也显得鲜美了许多。就算还是一身旧衫,也让我的眼睛一亮。
“楚修容免礼,”我忙起身去搀扶。
她也就顺势不跪了。低垂了眼睑,还是不肯看我。
我习惯了她这个表情,知道这表示她不信任我。她在我面前,把自己的慌张和不解全都藏在她那双大眼睛里了。而我总觉得,这双眼睛曾看到过我最可怜可悲的样子,她一定是最了解我的人。她此时不看我也好,免得我在她面前窘迫。
“这是华太医给你包裹的?”我指着她头上的白绫,此时,她的额头又被缠了起来,还有一股药味飘了过来。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其实已经好了,谢皇上垂询。”她满不在乎。
我想起初见她时故意弄出来的丑面,以及后来,我在她面上劈的那一剑。她好像早知道,我会伤害她,所以从心理上做好受伤害的准备。
我底是造了什么孽,让她从来对我都没有哪怕一点点的信心。
我努力想向她笑一下,嘴角向上勾起,却又颤抖着无力垂下,心中一片的苦涩。阿南什么时候能相信我再也不会伤害她?
“来,”我又去牵阿南的手,“这边来坐。”这一回,我的手只与她轻轻的搭在一起,她便跟着我走了。
我想我不能太急,得给她、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有话问你。”我说,把她安排在我身边坐下。她坐是坐下了,可是身子别扭的僵着,很不自在的样子。
御厨房的人开始流水般上菜。
阿南大约猜到我是有事找她 ,她垂着眼睛,一付等着我的垂询的模样。
菜很快上齐了,我的眼睛扫过桌面,“朕查过了,南方那几个反贼,此时还在金陵郡的大牢里押着。”一只大肉圆被我塞在了她的米饭里,“快吃!”我记得这肉圆的味道不错。
“朕想把他们全都押解入京亲自见上一见。”红烧大鲤鱼看着倒好,我把肚腩搛下来,剔了大刺。放在了阿南的饭尖上。
如意想上来帮忙,被我用目光阻止了。
“顺便的,朕还想见一见南方的官员,”我看上了远处一块猪蹄骨,一个眼色,如意忙用银筷搬到我面前,我接了,一转手,又放到了阿南面前的饭碗里。“阿南,你看由谁押解那些反贼入京比较合适?”
我说了这么多话,其实就想向她要个主意。我眼巴巴的等着她的回答。
阿南听懂了我这些交七交八,混在一起的话。她只略一沉思,“谁都不合适。”她说得十分清晰,一下子打灭了我所有的希望。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路途遥远,出了事,那几个南方的官员,不够皇上杀的。”她始终低垂的目光不看我,可说出的话却足以呛死我了。这小东西是来气我的吧!后宫里,别人对皇帝,对夫君,会是这样说话的吗?
我看上辣子鸡块,才看了一眼,如意就立刻明白,插上银筷,连盘子端到了我的面前。我用银筷拨了几块到阿南的碗里。她碗中已经有些盛不下了,我怕鸡块滚下来,又用银筷又狠狠的向她的米饭里按了按。
“吃!”我生气了,吼她。
她薄薄羽翼般的眼睫飞快的一抬,又沉沉的覆下去。只让我看到毛绒绒的两排。天寒地冻的时候,它们结了冰霜,就是两排美丽白羽,是最好看不过的白羽。我能这样的她怎么办?
“那朕想见那几个反贼,阿南有什么办法?”我在她的碗里又堆上了一只金黄的蛋饺。
阿南又用贝齿轻扣粉唇,想了一回。我静静的等她。
果然,她开了口:“如果不押解入京呢?,皇上能不能亲下一回江南?”她问。
我心里一动,南方也是我大肇的疆土,自古有天子巡狩这一说,南方归顺这么多年了,我理应去看上一看的。
“若是皇上肯去,我倒有一人可以推荐。他能做的只是确保那几人在牢中无虞,所以只能劳动皇上亲动尊驾。”
真是奇怪,她看什么都看得明明白白,对我眼下的处境也了如指掌。她是怎么做到的?
“朕是该去一回江南了。”我说。自从几年前随父出征去过之后,多少年都没有再去过。作为一个帝王,对自己的江山,已经弄到两眼一抹黑的地步,真是不应该啊!
“那我可以推荐一个人,”阿南大大方方地说,也不等我再进一步追问,“他叫谢子楠,如今是越州刺史,可以把他调到金陵郡中。此人号称强项,就是脖子硬,不肯低头的意思。为人有些严苛,脾气无人能抗。有他在,金陵郡中看押的人犯,绝对无人敢动。除非有人敢发兵攻打金陵城。”她一口气说完。
我觑着阿南脸色,她说话倒是简捷,人名,职位,长处。多的话一句没有。
可我心里却不是那么泰然。此时看着她粉白的小脸,眉目清明,朗朗如皎月。可我记得,后来她的脸上,却是由我作孽的留下了一道狰狞的长疤。我还记得那原因,心里难受,却又有许多话问不出来。想了半晌,又给她面前碗里添了一勺鸽蛋。
谢子楠,这名字太过漂亮了,让我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我最不喜这些有着漂亮名字的书生文士。至于为什么,我可不会说。
“皇上要问什么尽管问。若是皇上真的有心再审这旧案,妾一定知无不言。”她不像对着我说话,倒像在与面前的饭碗窃窃私语。说完立刻又咬了唇,生怕是自己多言。
“谢子楠多大年岁?”我脱口而出,把我那点小心眼暴露无疑。
其实,我本该问她的是:该给谢子楠多大官职。从州调入郡中,肯定得有所升迁。同是刺使,品级可不一样。阿南偏偏不肯明言,这是她小心不信任我的表现。但我这心眼里,从来都是在偏门处纠结。此时恶习不改。口中一滑,便问了个让我自己也尴尬的问题。年岁!一个当大臣的人选,我在乎人家年岁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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