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哥儿是他亲手带大的,每个方面都像极了他,他听话有礼貌,但也是个牙尖嘴利的人,他笑了笑说:“本来是有这个打算。”
十年八年不回来算什么?他真的能做到一辈子不回来。
陈家的男人,最擅长的事情是对自己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书房里没有点灯,陈阙余的半张脸陷入黑暗中,他从案桌后走出来,神色微微狰狞,他道:“那你今儿怎么就回来了?”
“我怕我再不回来,又要多一个弟弟妹妹了。”
公主和他的婚讯传遍京城,瑾哥儿想不知道都难。
陈阙余觉得自己还是有良心的,拒婚一方面是自己不想被逼着娶妻,一方面还是因为顾忌瑾哥儿的心情,怕他不开心。
“你都快姓杜了,还管的着国公府里会不会多出孩子来吗?”
瑾哥儿笑了一下,“我听说公主还没醒,她若是一辈子不醒,你是不是就得和一个活死人过一辈子?”
“是啊,你很开心吗?”
瑾哥儿笑着点头,“对,开心,她才配你。”
陈阙余冷冷的盯着他看,喉咙酸涩,胸腔也发闷,他居然还笑的出来,因为瑾哥儿刻薄起来和他一模一样。
嘴里吐出来的话句句如刀,捅进最软的地方搅动,让你痛的发不出声音来。
瑾哥儿好像连多余的话都不想跟他说了,走到门边,他又转过身来,笑眯眯的样子像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他说:“父亲,我那天听见你和娘亲说的话了。”
他的眼眶裂满血丝,他用最轻松愉快的语气说:“您说是您下的毒。”
“也就难怪之前我问您,您却不肯告诉我了。”
瑾哥儿说完这段话便爆发出一阵阵的笑,陈阙余的脸色已经完全白了,尖锐的笑声很是刺耳,他知道解释已经不管用了。
陈阙余的十根手指头都开始扭曲,掐着掌心保持足够的冷静,他深吸一口气,凝神问:“恨我吗?”
瑾哥儿淡淡道:“恨啊。”
陈阙余唇色都褪成粉白,他单手扶着案桌边,勉强稳住身体,喉咙处涌起一股腥甜味,他勾唇,一字一道:“你如果不是她生的,我也不喜欢你,更不会对你这么好。”
第84章
瑾哥儿止住笑声,转过头来,一双乌黑的眼眸静苏死水,哪怕被亲生父亲这样说,他看起来好像还是一点都不难过,他说:“好,我提前祝您新婚美满,将来同公主生一个听话的你喜欢的挑不出毛病的孩子。”
“你非要这样跟我说话吗?”陈阙余冷冷的问。
瑾哥儿也不想这样,可只要想到他前几年所有的孤独,所有的不快乐,他失去的未曾得到的都拜父亲所赐。
这样一想,他就没办法谅解。
陈阙余仿佛越来越愤怒,他轻笑了一声,说话也变得刻薄,“陈瑾,你是我儿子,哪怕你如今再怎么怨我,你也还是我儿子,将来还不是得替我养老送终?”
父子两个都已经疯了,说起话来完全不顾及彼此,一句句好像在比谁说的更恶毒。
瑾哥儿黑眸中的光沉了沉,他抬起眼皮,漆黑的双眸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陈阙余看,他不徐不疾开口道:“父亲,如果您没有别的话要说,我就回房间温习功课了。”
好啊,这孩子都学会四两拨千斤的打发他了。
他对瑾哥儿怎么会没有感情呢?这孩子从出生之后就是他亲自带着的,他教的他开口说话,他手把手带着他一步步长大,最初对他这般上心因为他是从杜芊芊生下来的,后来他自己也是下了心血的。
从前陈阙余觉得瑾哥儿性子像他这点十分得他的意,瑾哥儿沉稳无情,偏执冷漠,如今这些特质全部都用在他身上,他没办法心平气和的接受。
陈阙余笑了一下,他说:“你嫌弃我狠毒没关系,你不想再继续认我当父亲也没关系,可是你以为这样你娘亲就会疼你爱你了吗?她抱都没抱过你几次,她所有的爱从今往后都会给你那个忽然冒出来的所谓的妹妹,陈瑾,你真的心甘情愿吗?”
他倒不觉得自己能挑拨了瑾哥儿和杜芊芊,陈阙余只是想借用瑾哥儿的手弄死杜芊芊生下来的那个孽种而已。
百岁宴上他们一家三口看上去是那么的碍眼,陈阙余没怎么仔细看叫福宝的小姑娘,他只记住了那孩子的哭声。
很讨厌,就像他爹一样讨厌。
瑾哥儿犯傻犯过一次,已经不会上第二次当了。
他浅浅一笑,“我觉得妹妹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娘亲的一个耳光将他打醒了,他再怎么嫉妒也不该对自己的妹妹下手。
就这样吧,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该懂事了。
瑾哥儿说完便从他的书房里退了出去,等他走后,陈阙余捂着嘴连连咳嗽,手帕上沾染了些许血迹,上回被杜芊芊毫不手软的捅了一刀之后,他这伤就反反复复,没伤到要害,还是伤及了肺腑,加上他又是个不听话的病人,就更好不了了。
管家苦口婆心的劝他喝药,陈阙余总是嫌难喝而不喝,谁劝都没有用,管家隐约觉得自己猜到了什么,多半是他自暴自弃,不太想活了吧。
这天过后,瑾哥儿同陈阙余的关系看起来还是同以前一样,瑾哥儿每日按时去他的书房里交作业,但终究两个人还是陌生生疏了许多,父慈子恭。
瑾哥儿除了必要的话,从来不再再同多说一个字,陈阙余不以为意,反正他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儿子不再亲他也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他都不在乎。
这日,瑾哥儿交完功课,在案桌前站了好久都没有走,陈阙余抬起头,好笑的问:“还不走?是要我送你吗?”
瑾哥儿捏紧了拳头,下颚绷的死死的,他说:“父亲,我不想留在国子监继续念书了。”
陈阙余丢了手中的笔,气的好半天没说话,“陈瑾,你再说一遍。”
瑾哥儿抬起下巴又说:“我想和舅舅家的孩子一起念私塾。”
“你脑袋被刨出坑了吗?还是所你真以为我不会打你。”
国子监和私塾有的比吗?完全没得比,原以为瑾哥儿和他闹脾气,应该是不会拿自己前途置气,如今看来他还真是蠢的没边。
瑾哥儿丝毫不怕他,“你知道我在国子监里被人骂什么吗?他们骂我是个没娘的野种。”
“放屁。”
“以前没人敢告诉我,所以我不知道原本所有人都知道你讨厌我娘亲,你不情不愿将她娶了进门,你那么讨厌他,却疼我宠我,外人会怎么想?当然是觉得我不是我娘生的了!”
陈阙余静静的看着他,手里捏着的砚台死活砸不下去,他问:“说完了吗?”
“说完了。”
“滚出去。”
“好。”
*
这个年,国公府过的还不如平常日子。
两位主子都是喜静的人,只在府里挂了些红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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