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天一手接过,边笑道,“不错了,足够小侄买一个月的馒头了。”
“世侄住在城郊哪个破庙里?回头老夫就命人给你送衣服被褥和吃食银两去,”戚老爷的语气里满是关切。
杨浩天眯眼笑道,“城西关公祠。”
才要告退时,杨浩天突然又问,“家父还有几房姬妾,如今全不知所踪,不知世伯可曾听过她们的下落?”
戚老爷一顿的样子,继而慢慢摇头,笑得很有些僵硬的道,“这个,老夫不知。”
杨浩天深深看他一眼,这才抬手,“小侄在城西关公祠,静候世伯。”
戚老爷目光一闪,笑得极诚恳的样子,“一定。”
已是正午时分,无风的春日里,正午的阳光落在人的身上暖意温融,杨浩天一步一步离开戚老爷所在的临水亭阁,身上,却是止不住的一阵寒意。
虽然只是对话,然而戚老爷神色间的变化全在他的眼内,加上那日他传了信给戚老爷后,等来的却是官府的人,如此种种,焉能不叫他生疑。
握一握手里已经捏出了汗的碎银,杨浩天心里一阵抽搐,或许,他就要从这位戚老爷身上找到答案了。
正文 凶险
转过几道弯口,杨浩天仔细留意身后,果然有两个人鬼鬼祟祟的跟着,他心里一阵冷笑,并不刻意的掩藏自己,一阵左弯右绕后,他看中了一个墙根儿下晒太阳的年轻乞丐。
抓出一把铜钱,他不露痕迹的对着那乞丐示意,随即转身就走,那讨千家饭的人是何等的伶俐,立刻就跟了过来,等到了一个前后无人的墙角时,杨浩天这才停住了脚,将那把铜钱塞到乞丐的手里,在他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又掏出那锭约二两重的碎银在他眼前亮了亮,那乞丐眼睛一阵发亮,涎着脸连连点头,转身急急去了。
杨浩天这才闲闲的出来,这次他专捡人多的地方走,在好一番左钻右绕后,他再回头看时,那两个行踪鬼祟的人终于不见了,他心内一松又一紧,只觉得,脚下的步子有千斤重。
回到铁猫儿胡同,面对二姨娘和春巧的询问他只字不答,只抱着麒儿使劲的亲了亲,这才笑道,“二娘大嫂放心,那件事我已经查出了些端倪,咱们家很快就能沉冤得雪,很快就能回家了。”
二娘不觉又落下泪来,她捂着脸哽咽了道,“就算能回去又怎么样呢,家里已经……没人了……,呜呜……。”
杨浩天一阵默然,倒是春巧劝解道,“二娘别这样想,咱不是还有三少爷和小少爷么,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杨家如今既有当家的男人,又有传宗接代的香火,还怕什么呢?”
怎料这句话却更加触到了二姨娘的痛处,想到惨死的丈夫和儿子,她只觉得更加的伤心欲绝,哭得更是大声起来,春巧悄悄的留意着杨浩天的脸色,见他神情恍惚,脸色阴沉的样子,知道他心里有事,不敢再让二姨娘烦搅到他,赶紧抱过麒儿来,拉着二姨娘进了房。
杨浩天回到自己的房里,只觉得疲惫异常,然而他的脑子里又是异常亢奋的,眼前不停回转着今天戚老爷的言语神情,越想他越觉得,这个戚老爷不对劲儿?
之前他还以为这位戚老爷只是贪生怕死而已,然而当他故意向戚老爷讨要银两时,戚老爷明知已他的身份不能进银庄,却还拿出银票来给自己,又在他明白的说明原因时,他又只拿出一小锭碎银来,借口要送钱粮衣物等,借机问自己所住何地,而事实上在戚老爷前面掏银票时,他就已经看见戚老爷的袍袖里有金光一闪,大富人家长大的他焉能不知道,那是金叶子的光。
这一切,都实在太过诡异?
深吸口气,他只等着那个乞丐的回音,是的,他用一把铜钱做定钱,又用那二两岁银作引诱,让那乞丐去那城西的关公祠了。
若当真有人送钱送衣倒还好,若果然来的又是官府的人,那么,这位戚老爷,你就绝不是单纯的贪生怕死而已了!
这样想着,杨浩天牙一咬,若这位戚老爷果然心怀叵测,只怕,父兄的死和他绝脱不了关系!
第二天傍晚时,杨浩天戴着斗笠来到了城西门口,就见那位乞丐早在城门口等着了,他悄悄的过去,伸手在那乞丐的肩膀上一拍,又是转身就走,那乞丐正担心他不会来,一见他到了,大喜过往,忙在后面紧跟了来,转到一个小胡同后,杨浩天将身子隐在避人的地方,这才摘下斗笠,问他道,“怎么样?”
那乞丐却不忙着回答,只看着他嘻嘻而笑,他心里明白,一伸手将那锭银子亮了出来,“说吧。”
那乞丐见了银子,这才忙道,“昨儿晚上三更时,关公祠里忽然来了许多官府的衙差,前前后后将关公祠围了个整,说是要抓个什么钦犯,若不是小的长得实在寒碜,只怕今儿就来不了了,官府铁定会把小的带进牢里去吃公家饭了。”
杨浩天的心仿佛坠进了无尽的海底,一直一直的沉,他将那锭银子递到了那乞丐的手里,摆一摆手,“去吧。”
那乞丐接过银子,喜得直咧嘴,“爷,再有这样的好事儿,还记得找小的哈。”
杨浩天不再理他,转身而去,一路走来,他只记得身子发轻脚发飘,戚老爷,戚老爷,这位戚老爷竟处心积虑,一心要置自己于死地,可是他打听到,这位戚老爷来扬州并不久,而之前他和父亲也并没有什么交集,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父亲兄长全是因为御供茶叶出的事,而御供茶叶又是这位戚老爷一力拉拢促成,那么父亲兄长的死,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而若说有关系,他和父亲又是从哪里起了这样大的仇怨,竟如此费心的只想让父亲兄长死?
太多的疑问,让杨浩天的心痛到无法呼吸,等到神志清醒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运河边上,运河里水波荡漾,残阳落在水面上,波光微澜里,将杨浩天的身影映得扭曲凌乱,杨浩天一把揪住自己的头发,无力的坐在运河边上,想着父亲兄长的惨死,想着苏洌儿的不知去向,他只觉得心都碎了。
夜色慢慢降临,他的心也终于慢慢平静,他知道,若想将杨家这场莫名的冤案打开缺口,在这位戚老爷身上下功夫就一定错不了。
也只能在他身上下功夫了!
只是,洌儿,你在哪里,在杨家陡然遭受这样的塌天大祸后,死的死,疯的疯,活下来的都在铁猫儿胡同里,就只有你不见了,生死不知?
正文 佳人无踪疑迭生(一)
想到苏洌儿,他的心里又是一阵窘痛,他原本是发狠再也不回来的呵,眼见着心爱的人为自己的父亲生儿育女,鹣鲽情深,于他,原本是比死还苦的折磨啊。
只是,家里陡然遭了这样大的变故,父死兄亡母疯家败,仿佛全是一夜间的事,他身为杨家堂堂正宗继承人,无论如何,亦要为此找出个缘由来,而对于苏洌儿,他其实是那样的牵挂,并且,还有那么多的疑问,他一直都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竟然肯嫁给自己的父亲,母亲说,她和父亲是两情相悦,可是,他明明能感觉得到,她的心里是有自己的,纵然在她已是自己的五娘之后,她眼里亦有着淡然所掩饰不去的悸动,是的,悸动,元宵那夜后,他一次次的回想着自己借着酒劲闯进她的屋子后的情形,他分明记得,她的眼里是有着泪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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