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成本不耐他的聒噪,只是因为那小二唤了明蓉一声“夫人”,他淡淡地笑着,两指取出一颗碎银子打断了小二哥的话,“楼上可有雅间?”
小二哥眼睛一亮,眼睛自那碎银子上瞥过,然后连连点头,“有有,爷和夫人这边请。”
到了二楼,保成将那碎银子往小二哥那边一抛,“上一壶最好的茶,几样合口的点心。”
“是是,马上就上,爷和夫人请小坐片刻。”
保成带着明蓉进了雅间,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可是累了,坐一下吧。”
明蓉瞪了他一眼,“我怎会这么容易累了,不过不愿在那人堆里罢了。”起身站到窗边,看着楼下拥挤的街道。
“抢钱啊--”
明蓉听着呼声定睛一看,街上两人正在互相追赶,前面一人是个半大的小子,手里攥着一个褐色的包袱,一边灵活地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一边还警惕地朝后张望着。
后头一人却是个年轻的书生模样,身着蓝色的袍子,皮肤白皙,一看就是不经常锻炼的那一类,这么奔跑着就体力不继,加上人潮的阻拦,很快就被那半大的小子给甩下了。
“这街上这么多人,就没人帮忙拦着一下吗?”明蓉有些奇怪。
保成自她身后环上她的腰,在她耳边道:“这不过是常见的事,哪里还有人掺和,何况,那孩子身后恐怕是有人的,谁会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去得罪旁人?”
“身后有人?”
“这天津卫本就是纷杂之地,四面八方走南闯北的人都在这里聚集,而且钱物流动也大,难免有人见财起意,捣乱、陷害、暗杀之流不甚枚举,时间长了,死的人多了,孤儿也就多了,于是便有人收养了这些孤儿,平日培养他们偷窃,自个儿坐等财物上门。”
明蓉立刻就明白了,没想到这种事大清朝就已经出现了,本想问一句“官府怎么不管”,想想还是又算了,这话问着就像有官员贪污而上头领导怎么不管一样,都是白问。
那书生慢慢地汇入人群消失不见,大街对面的客栈里突然被扔出一个人来,随即又扔出一个妇人和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女孩。
只听那扔人的掌柜指着他们破口大骂:“你跟我说缓两日,这都缓了几日了?你为你家娘子日日在我那厨房煎药,费了炭火占着炉子不说,弄得我那厨房里头全是一股子药味,连端出来的菜上都有,你还让我怎么做生意?当初我是因为咱们是一个村子出来的,容你几日也可,只是如今却再也不能了,你且走吧。”
“阿生,阿生,你再容我一日吧,就一日,你嫂子实在是病得严重,受不了这寒风,你再容我一日,我明日便寻了去处,可好?”被扔出来的那人连滚带爬地爬到掌柜身边,抱着他的腿哀求着。
围观的众人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着不是张家的当家嘛?”
“什么当家,张家早已经落败了,没瞧见如今这模样。”
“听说是做生意被骗了钱?”
“怕是他贪心罢了,我听我那小姨子说的,她拜把子姐姐的表哥的小姨子的姐夫就劝过这张家,别一次连皮带骨地把钱全投进去,结果他不听,可不是全都赔光了,瞧瞧如今这下场。”
“啧啧,可不就是因为贪心呢。”
“咦?张家不是有两个闺女吗?如今怎么就剩了一个了?”
“大的那个听说没钱还债,被那债主抢了当第八房小妾了,也算是抵了那债。”
“哦?可是东边那赵家,听说前些日子纳了八房,正妻在家闹的厉害,可是好好整顿了一下那小妾呢。”
“正是那钱家,那赵家的夫人是个厉害的,家里也不简单……”
这边已经歪楼了,那边还在继续。
“大海,我也是做生意的,你这般在这胡搅蛮缠,可是当真想跟我绝了往日的兄弟情义?”
“阿生,就一日,就容一日,明日咱们一定走,可好?”
那掌柜似乎是思索了一下,“我这里自是一日都不能容你,只是我有个法子,若是你允了,我便赠与你五十两银子,你也好回乡下再置办些田产。”
那张大海眼睛一亮,“阿生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必定不会推辞。”
“你一定能办到的,”掌柜阿生歪嘴一笑,竟然生出几分狡诈和狰狞的意味来,“你只要将你的小女儿留下来,我便赠你五十两,这个法子如何?”
那张大海一听愣了,下意识地看向正怯怯地依偎在那昏迷的夫人身边的女儿,随后还有些犹疑有些侥幸地看向那掌柜,“阿生,我女儿还小,给你当帮工也还不够桌子高啊。”
那掌柜咧嘴一笑,“大海,你明明懂我的意思,我那二儿子你也知道,一直调皮着呢,我本就想着寻个姑娘管着他,正好咱们也是同乡,这姻缘可不是天作之合?”
张大海一下子涨红了脸,愤怒地指着那掌柜,“你那儿子哪里能配得上我家小女,一个傻子也说是调皮,我呸,你想都别想!”
“哼,”那掌柜瞬间变脸,一抬脚就把近在咫尺的张大海踹开,面色狰狞,“我告诉你,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还欠我半个月的房钱,先想着如何还了吧,敢骂我儿子,哼,你这女儿我要定了!”
那张大海立刻焉了下来,看看病弱的妻子,再看看懵懂的女儿,一时间悲从中来,显得苍老而疲惫的脸上老泪纵横,“我便是死了,也不会将女儿卖给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小时候那么关照你,如今你却在着落井下石!”
掌柜轻蔑一笑:“那又如何,我小时求你关照我了?可你现在就在求我呢,你便是死了,你照样是欠我的债!”
“你这掌柜也太不是人了!”人群里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还带着江南那边特有的软糯口音,十分清甜,随即一个粉紫色衣裳的女子便站了出来。
只是这女子的打扮却与那声音十分不搭调,只见她一身劲装,两根大辫子垂在身后,手上还提了根鞭子,此时另一手掐在腰上,一扬下巴朝那阿生说道:“他欠你多少钱,我替他还了,也省的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糟践了自个儿的恩人,我都替你脸红。”
阿生眼中闪过一道光芒,随即又皱眉一挥手,“哪里来的死丫头,给老子滚远些,不该你管的事你最好别插手!”
“姑奶奶今儿个管定了!”江南特有的吴侬软语说起姑奶奶这三个痞味十足的字眼来,也照样是好听的很。
“你管定了?那也行,他欠了五十两,你来还吧?”
明蓉听见那女子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不可置信地指了指阿生的客栈,“就这破客栈,住几天也要五十两,你讹人吧你?!”
“讹人?五十两算少的了!”阿生很不耐烦地挥挥手,“要给赶紧给,拿不出钱就滚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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