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夫人笑道:“京里俗谚‘立了秋,把扇丢’,现在即便是余暑未消,也是一日日的凉了,你身子要紧,还是让春纤带着吧。”
听她这么说,秋月自点头应了。
一行人不过出了二门,就见小林子从外头急急赶了过来,一脸喜色道:“主子,皇上让人抬了了翟舆过来。”
年夫人等人一听,亦是满脸喜色。
在这紫禁城里,只有皇帝、皇后和皇贵妃才有资格坐翟舆。
而秋月这一顶,自然象征着皇贵妃的身份。而现在,胤禛让秋月坐这翟舆,其中的意味,自然不言而喻。
秋月对胤禛在这种场合给她增加脸面自然是欣喜的,只是这样大张旗鼓的宠爱,焉知是福是祸。
这个念头不过一霎,看着年夫人和宫女们喜笑颜开的模样,便丢开了心思,和福惠一起上了象征皇贵妃身份的翟舆。
年夫人上了软轿,古秀兰等人则在轿辇旁傍着,跟着队伍慢慢走着。
到了乾清宫,早有太监昂首高喊:“贵妃娘娘到六阿哥到”
李氏由媳妇儿董鄂氏扶着,面色难看的在院中行礼迎接。看着越来越近,眼里射出怨怼的目光,有想起如今年家的权势,也只得压下一股子怨气,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钮祜禄氏,敛下了闪着恶意的眸子。
此时乾清宫从大门、仪门、大厅、暖阁、内厅、内三门、内仪门、塞门,直到正堂,一路正门大开。
两边阶下一色朱红大高照,点的两条金龙一般。
不过须臾,翟舆至内仪门处,秋月下得轿辇时,齐妃李氏,熹妃钮祜禄氏和一些宗室贵妇都迎了上来,请安行礼不提。
饶是秋月对权势不甚在乎,但看着在自己面前俯身行礼的众人,无一不是皇城下的权势显贵。从前见了,她也少不得行礼寒暄,而现在她无需做什么,只需一个淡淡的眼神,自有人揣摩她的心思,替她一一办妥。
这便是权势的力量,心念起伏间秋月似乎明白了古人为何如此汲汲权势。
脑袋里思绪不断,面上却是微微颔首,勾了勾唇角,“都是自家姐妹,齐妃和熹妃多礼了,快快请起。”
李氏和钮祜禄氏就势起身,笑着寒暄了两句,拥着秋月行至偏殿。
宫中院宇深深,殿檐重重。此时,各殿堂的廊上都设摆叶如柏叶、皮赤色的丹桂,橙色花的金桂,香味浓郁甜腻,微风拂过,香味飘然而至,隔着几重朱廊碧槛都能闻到。
“花气袭人”四字形容,恰好不过了。
院内偏西位置早设了供桌,供桌朝着东南方向,两旁各捆一根小竹竿,上悬古画一幅,为工笔月宫图像,画面为一轮满月,月内绘广寒宫殿阁之形,宫前有一女菩萨坐像,两旁各有一名执扇侍女,菩萨头上绘有佛光,据说是太阴星君。
祭月供品,除五盘应时鲜果外,还有五盘蜜食,如金糕、栗子糕、蜜海棠、蜜红果和油酥核桃。在各种供品后面,有个月牙形状的大型木制托架,上置一个约五斤重的月饼。月饼之上模刻彩色月宫图,两旁各插鸡冠花和带叶毛豆枝。
因世俗有“男不拜月”之说,故祭月者皆为内眷。
乾清宫偏殿早已是锦帐高挂,彩屏张户,香烛辉煌。此刻众宫妃贵妇便聚在此处,说着闲话,等着皇后乌喇那拉氏的凤仪驾到,以行祭月拜月之礼。
宫里赴宴都有自己的潜规则,秋月到了不过片刻,就听太监喊道:“皇后娘娘到”
众人忙歇了话,一一起身,由秋月率领,到仪门处迎接乌喇那拉氏。
乌喇那拉氏从翟舆上下来,嘴角含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一一扫过请安众人,眼光在秋月身上顿了顿,方虚扶最前面的秋月起身,笑道:“都不是外人,哪里这么多礼数,都起来吧。”
“谢皇后娘娘,”众人齐齐道。
一时众人拥着乌喇那拉氏和秋月入了偏殿暖阁间,落了座。
喇那拉氏坐在上首,见钮祜禄氏一身得势掌权皇妃的装扮,容貌虽不如年氏,可那一身端庄雍容的气势比年氏的清贵又是另一种感受,加上嘴角淡淡的笑意,更是让人如沐春风,亲切不已。
想到以前胤禛夸过她的话,和钮祜禄氏已区区格格的身份,到如今与李氏齐坐,且硬生生高了她一层,喇那拉氏心里就是一阵膈应。
想到这里,她对秋月右边的钮祜禄氏笑道:“熹妃妹妹今儿打扮的倒出色,本宫看着,竟比平日里俏丽了几分,明媚动人的紧,也难怪前两日皇上在本宫面前称赞熹妃妹妹。”
秋月心里一紧,转头盯着熹妃钮祜禄氏,这才主意到她今日的装扮。
只见她穿着一身金色暗金丝梅花纹旗服,梳着高高的发髻,扁方上戴着一套金簪花坠两串小米珠的小金簪花,右侧戴着一支金累丝五凤朝阳桂珠钗并一珍珠珠串,与金色的衣裳相得益彰。脸颊两处略施薄粉,端衬得平日只算白皙清秀的面庞妩媚娇艳了起来,加上她身段丰腴,又有一股与世无争的气度,更添雍容华贵。
而外罩的纯白坎肩,更衬得那圆润的脸俏丽了三分,果然也是一个俏丽的佳人。
乌喇那拉氏见秋月和李氏都盯着钮祜禄氏猛瞧,达到目的后,勾了勾嘴角笑道:“齐妃妹妹今儿也是姿容出众,诸位妹妹都是千姿百态,看着真是赏心悦目,只怕皇上今儿会高兴的很。”
李氏使劲扭了扭帕子,讽刺道:“皇后娘娘说哪里的话,众姐妹打扮在用心,哪里及得上熹妃这么用心良苦。贵妃娘娘素来身子娇弱,这姐妹们都知道,可如今不过八月的天,贵妃娘娘都没罩坎肩,熹妃却穿了这个。哎,在府里时熹妃素来身子硬朗的很,怎么如今进了这宫里,竟这般娇弱,连这夏末的寒意都受不了,众姐妹哪里及得上她。”
武氏唯李氏马首是瞻,也出言附和道:“唷,齐妃娘娘这话可就不对了,熹妃娘娘哪里是身子骨弱啊,臣妾估摸着她是觉得皇上宠爱贵妃娘娘,是因为贵妃娘娘弱质芊芊,如弱柳扶风,惹人怜爱,这才学的吧。只可惜这画虎不成,反倒落了个东施效颦的意思,白白让人笑话罢了。”
依附李氏的一些妃嫔自然小声附和,一时场面言笑晏晏,倒热闹的紧。
秋月对场中的唇枪舌战充耳不闻,只捧着青瓷茶盏,敛眸轻啜,心里却颇有些不奈,十分怀念前世的随声听。在这种场景,有一个随身听,听着舒心悦耳的轻音乐,这种大会似的场景,却是最好熬过了。
这样想着,不禁觉得有些倦了。
钮祜禄氏也是个妙人,虽被众人这般口诛,面色仍淡淡的,只扫了众人一眼。而她扫过后,声音顿时小了不少,低位的宫妃这才想起她如今可不是在王府时的一个小小的格格,而是一宫主位,四妃之一。
如今的她可不是吴下阿蒙,二十掌握宫中大权的熹妃,皇四子的生母。
慢慢的,说话的人也被感染了,顿时大殿安静了下来。李氏气结,她不过被禁足几日,怎么宫里这风向就变了,正变脸间,只听一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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