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心越乱,璇玑干脆跳下床,简单穿了件外衣,披散着头发,轻轻打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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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近十五,月朗星稀,蛋黄色的月光洒了一地。七月的夜晚充斥着一股股温热的风,却也带来园子里奇花异草的幽香。除了那些夜欢的虫儿和偶尔梦啾的鸟儿,这夜便象是一幅动态的风景画。璇玑向胤禛住的那个屋子看去,烛火已经熄了,跟各屋一样,一片宁静。大概他已经睡了。她就那样看着他的房门,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还是闷得紧,她便轻轻拿开了门闩,往小院外走去。这小院门口的右手方沿院墙有一大片茂密的翠竹,风来的时候便会温柔地哗哗作响;左手处是一块太湖石,上面点缀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草。璇玑记得,傍晚跟过来的时候,曾看到那石头的正面一块平坦的地方题着“阅心居”三字。她倒是没有在意是谁的字,反正她对书法一窍不通。
大门的正前方,是他们傍晚来时的主路,可以通向河堤,她想了一下,觉得没什么可去的地方。正准备折身回屋,回头时却发现竹林和院墙之间竟然还藏着一条沿墙铺成的石子小路,大概才只有两尺来宽,黑黢黢的,不知通往哪里。璇玑好奇地走进去,却发现踩着那些铺得凸凹有序的石子竟然很舒服。她干脆脱了鞋拎在手中,直接用脚踩在上面,出来的时候嫌热,她连袜子都没穿,不过幸好这是皇家的园子,因为皇上不在,所以巡逻的护军也不大多,四周又都静悄悄的,她也就不担心会被别人看见了。
沿着竹林和院墙间的小路走了一段,一个右转,离开了院墙,两侧都变成了竹林,头顶上霍然出现了一道跟小路一样宽的缝隙,月光泻了进来,刚才黑黢黢的感觉一扫而空。璇玑极目张望了一下,看不到小路的尽头,不知通向哪里。虽然弯弯曲曲,但似乎没有岔口,于是她决定继续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在内心轻哼着一支叫做《睡莲》的曲子。走着走着,左侧的竹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形状怪异的一人多高的假山。小路复向左转,才走出数十步,假山和竹林到了尽头,小路两边竟然变出了许多长得极不规则的向日葵。那一朵朵白日里笑脸般的花盘,在月光下似乎多了一丝娇羞。璇玑用手绢把两只鞋子绑好,栓在外衣的一个盘扣上,腾出手来挑了一个看似熟了的花盘掰下来,轻轻抠出一粒瓜子塞进嘴里,内心暗乐:嘻嘻,绝对天然无污染。继续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往前走,两边的向日葵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开阔,那是一片兰草,这条小路正是从这片地里穿过。右手侧隐约能看到藏在暗处的院墙,左手侧能清楚地看到河堤。璇玑仗着她身上有乾清宫的腰牌,不怕被别人遇见,继续往前走。
走过这片兰草,左手侧又出现了一个假山,右手侧却变成了松柏林。松柏的气味总让璇玑想到烈士陵园,所以她加快脚步,小跑了一阵,一个右转,眼前突然开阔,来到一片不知是月季还是玫瑰的花丛中。哼着四三拍的小曲儿,璇玑忍不住跳起了一个人的华尔兹,她肆无忌惮地在小路上轻旋慢转,若不是怕摔进花丛,她真想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这一个人的夏夜。小路又向左转,璇玑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了远处的蛙声。想象着这夏夜里的荷塘笼在一片淡黄色的冷辉中,清风徐徐,水波微澜,荷裙摇曳,垂柳轻拂,蛙鸣悦耳……正是一个人静思的好去处。说不定在那荷塘的岸边,还会遇到似穿着轻烟般面容若仙的缥缈女子;抑或是一位吹着玉笛的男子,长发飘飘,裙袂若流……
小莜擅长的花痴病又犯到了璇玑身上,她想象自己曾是从一朵在月色中绽开的莲花中出走的精灵,经历了一番人世的游历,如今正心神愉悦地向着家的方向奔去……想象中,旗装换轻纱,脚上似乎也穿上了同样洁白的芭蕾舞鞋,点着脚尖,绷直了脚背,用着自编自导的芭蕾步法,沿着小路,大步跳跃着,滑动着,向幻想中的荷塘舞去……
小路的左侧又出现了一块两人多高的太湖石,形如假山。小路也在出现的芭蕉林中猛然右转。蛙鸣声更大了,璇玑可以确定她已经顺利地到达了今夜小游的目的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放弃了故作轻盈的舞步,恢复了常态,快步向荷塘走去。
挨着芭蕉林,小路两侧突然出现了用竹竿搭的带顶棚的一人多高的栅栏,上面爬满了开着小白花的大叶爬藤植物,十分茂密,竟然形成了一个绿色的围廊,小路又一转,一片荷塘柔影已经映入了眼帘。璇玑正要欣喜地一步踏出去,突然听到一阵故意压低的笑声。原来已经有人先她一步找到了这个纳凉的地方啊。可接下来,却又突兀地传来了一阵与这荷塘月色极不协调的划拳声。
璇玑愠恼地皱起了眉头,并不现身,只是隐在栅栏后面听他们毫无防备的对话。
“老哥,你说这四贝勒怎么会突然来查园子呢?”
“老弟啊,今儿下午的情形你不也都看到了么,是乾清宫里的人传来的谕旨。”
两人嘴里嘟嘟囔囔着客套话,又是一番互敬。
“老哥啊,你说,西园子北边那个木槿园里挖了又埋下的东西,不会被发现吧?”
“就你整天瞎操个鸟心!那个是用你操心的么?就是天塌下来还有……”
璇玑只听得一个“挖”和一个“埋”,便内心惊得一紧,脑袋里“轰”地一下炸了一个响雷,他们后面的话也没听真切,只觉得手心发冷,脚已经开始不住地往后倒退。
“老哥,小弟觉得咱们今晚还是得去看看,省得……”
璇玑不敢耽误,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撒开丫子往回跑。刚开始怕惊动了他们,只是小跑,最后她越跑越快,变成飞奔,吃奶的劲都用了上,璇玑从不知道自己能跑得这么快。此时小路上那些凸凹的鹅卵石,已经不再那么舒适,反而随着她的加速变得越发锋利,硌得她的脚底板和脚趾头生疼,可她顾不了许多,只是拼命往“阅心居”赶。直到又见那段围墙,又回到那块太湖石守卫的院门前,璇玑才稍稍松下了腿上的力道,可她还是“咣当”一声推门闯了进去,顿时两边几间侍卫的房间里传出了几声金属摩擦的抽刃声。
璇玑不顾一切地扑到胤禛门前,使劲地拍着他的门,他屋里的灯光还没亮,从两边的厢房里已经冲出来了五名侍卫。璇玑一边大喊了一声“是我”,一边拍胤禛的门。大概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那五名侍卫仍是冲了过去,其中两名把璇玑的肩膀一扳,双臂向上一举,脚下猛踢了她的脚后跟,两人两侧各用一手使力,璇玑就被他们向后扳倒平翻了过去。璇玑只觉得身子向后一仰,肩膀就被另外两只手紧紧地攥住,还没等她再次报上身份,脖子上和胸口已经被架上了三把冰冷的钢刀。
扳过璇玑的那五个人连忙凑着月光往她脸上瞧,却发现竟然是四爷带来的乾清宫传旨的那个璇玑姑娘,顿时也愣住了,一时僵在了原地。此时院门外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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