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也良久不说话,只是喝茶,又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朕看,就把这个纽祜禄氏指给老四吧。”
德妃连忙堆起笑容,谢了康熙,又说了一大堆逗康熙开心的话,西暖房里充满了和煦的温情。
而此时的璇玑,几乎要暴走了,低着脑袋,紧咬着嘴唇,端握在身前的两手死命地绞在一起,她怕一旦松力,泪水便会落下来。那个纽祜禄氏是今后乾隆的生母么?她象玉徽么?胤禛会怎样对她?璇玑的内心充满了矛盾和后悔:干吗要在前不久给德妃灌输胤禛的好?让她在康熙面前为他说好话,却没想到她给胤禛求来了一个新格格!历史若真是如此按部就班而不受个别微弱干扰因素的影响的话,她还劳心费力地呆在这儿干吗?她要去找胤禛,要跟他说明一切!要回到他和孩子们身边!
“对了,皇上,您这次巡幸塞外要扈从的皇子定下来了么?”德妃问道。
“嗯,这次就带太子、老大、老八、十三和十四了……嗯,小十五和小十六也要带上,他们两个早就央求上了。老三就不带了,让他好好在京里办事修书。老四嘛,也让他在京里办事吧。”
“呵呵,那敢情好,太子和大阿哥可以陪您尽兴,老八、十三和十四可以提带照顾一下两个年少的弟弟,也省得皇上您亲自操心了。”
“是啊是啊。只不过最近朕有件不顺心的事儿啊。”康熙突然叹了一句。
德妃一惊,以为哪位阿哥或大臣又惹皇上不高兴了。可她旋即老练地接话道:“皇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若不是政务上的事儿的话,不妨跟臣妾说说,让臣妾看看能不能帮您分分忧啊。”
康熙笑道:“这事儿啊,说大不大,可说小,它也不小。三月的时候,我的近身侍女中那个叫宝娉的,已经超了出宫的年龄,我赏了她些许银两,下令放她出宫去了。这两三个月来,内务府又先后调来了几个,可不是愚笨不通,就是胆小怯懦,朕就是用着不顺手。朕好好罚了那些内务府的奴才们!看看他们培训出来人,竟没有一个让朕合心的!”
“哎呀,皇上竟是为着这个事儿烦心啊?”德妃听了康熙的抱怨,心里顿时跟灌了蜜似的。她原先还在想法子,想怎么在皇上身边寻一个心腹呢,这两年来刻意培养璇玑,也是为了等到这样一个机会,没想到,上天竟然这么快就真如了她的心意。
德妃仍是一脸恭顺的笑容,她一边给康熙打扇,一边轻声细语道:“如果臣妾没有记错的话,上次臣妾因那场火受到惊吓,皇上派来给臣妾送压惊用的‘平心松神丸’的那个丫头,好像是叫‘玉衡’吧?挺乖巧可人的。”
“是啊。”康熙看向德妃,“那也是在我身边跟了很久的一个丫头。这些丫头啊,跟得时间长了,朕用着也顺了,都不想放了。可到了年龄,还是得让她们出宫啊。要不,不好向她们的父母交代啊。”
“皇上仁厚呢。”德妃连忙恭维了康熙一句,接着又说:“既然皇上身边有了一个玉衡,可还需要个‘璇玑’?”
“哦?璇玑?璇玑玉衡?”康熙觉得好奇,问德妃道:“到哪里去找这个璇玑呢?”
德妃笑道:“正巧就在臣妾这里呢。”
康熙听了,一下子阴沉下了脸色。他这样聪明的人,难道还猜不透这些女人的心思吗?不外是想在他身边安插个可以为她们说好话的奴才罢了。
德妃看康熙变了脸色,却并不惊慌,反而装作什么都没看出来的样子,继续说道:“臣妾这儿的这个璇玑,进宫两年了,一直在服侍臣妾,是个老实勤快,又很有眼色的丫头。她的出身也不错,镶黄旗籍。她阿玛是骁骑营里的一个校尉,在乌兰木通战役中还立过军功呢。”
“哦?”康熙一挑眉毛,问道:“她这名儿是她家人给的,还是入宫后给取的?”
“回皇上,这是她的闺名,入宫时内务府的造册上登记的就是这个名字。当时臣妾还奇怪呢,问她‘你阿玛一介武官,怎么给你取了这么个雅名儿?’那丫头说,这名儿是她家附近的一个道观里的道士给取的。”德妃只是笑,该说的话,通通软言细语说出来,不该说的话,一句不多说。
“哈哈!”康熙笑了两声,瞥了一眼德妃,又问道:“可是这名儿,朕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呢?”
“皇上四月间刚赏过她啊。她就是在报国寺为臣妾挡了那根着了的梁子的丫头。方才皇上说您那儿缺了用着合手的奴才,臣妾就想,这丫头父女两辈都得过皇上的赏,若是能到皇上身边服侍,也必是会尽心尽力的,所以臣妾就贸然向皇上提起了她。”
门槛旁的璇玑此时已经乱了分寸。她不能去乾清宫,否则的话,即使她有机会告诉胤禛她是谁,胤禛也断难和他皇阿玛要人!若是去了乾清宫,她就真真没有机会回四贝勒府了!
可是此时,康熙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嗯,既然德妃如此赞赏这个丫头,就叫她来,让朕看看她。”
璇玑脚下稍稍一软,身子不由地轻倚在了身后的门柱上。她左脸的肌肉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心想道:若是那块血痂子没有褪去,该多好啊!可德妃唤她的声音已经传到了耳边,她也只得整理一下表情和情绪,低头走了过去。
“请问娘娘有何吩咐。”璇玑跪在康熙和德妃面前,轻声问道。
“抬起头来,让皇上看看你。”德妃说道。
“嗯,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康熙威严的声音随后也传来。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声音,可璇玑内心还是发颤。康熙二十九年,她还是玉徽的时候,就推了乾清宫的差使给了现在的四福晋乌喇那拉兰慧,不想伴君如伴虎。即使是现在,她也不想跟乾清宫里的人,特别是康熙,有什么纠葛。她又回想起端午节那日德妃在花园中对她所讲的话,顿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但是这一次,即使担了得罪德妃的风险,也会比被滞留在那乾清宫里有出路。
“奴婢不敢,奴婢面有不洁,不敢污了皇上的圣眼。”璇玑伏在地上,深深地把头埋了下去。
“咦?德妃啊,她这话是怎么说的?”康熙冷冷地问了一句。
“皇上,那次火灾,在这丫头脸上留下了疤痕。可也就是这疤痕之处,才是最令人称奇的呀。”说着,她又对伏在地上的璇玑说:“你抬起头来,皇上会恕你无罪的。”
璇玑无奈,只好缓缓抬起身来,稍稍扬起了头。
康熙左看右看,突然注意到了璇玑左颧骨后侧的那块梅花形的肉红色痕迹,不禁也小小地吃了一惊。
“德妃啊,你是说……这朵梅花,是那次大火后的伤痕所致?”
德妃笑着点头。
康熙一向对奇异的事物有兴趣,便问璇玑:“这块留痕,是你巧心设计?”
“回皇上,不是……”璇玑内心哭笑不得。虽然这块疤痕稀罕,可是没有人会喜欢在脸上留下这个永久的记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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