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沉吟了片刻,突然对李德全命令道:“传十三阿哥入帐!朕要亲自问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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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秋色皇子袍的胤祥应传来到御帐内。他衣着虽然齐整,可发辫却有些松散,一看就知道也是刚从被窝里跳出来就急匆匆赶来的。他面色平静,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进帐,他低头恭恭敬敬地给康熙行了个跪礼,然后就杵在原地,似乎早已明白为何叫他进来,也似乎早已做好了被传进来的准备。
康熙眯着眼睛,在通明的灯火中细细打量这个儿子。而胤祥也一脸坦然地看向他的皇阿玛。一瞬间,他的嘴唇颤动了一下,似乎想要首先打破这与帐外的骚动成鲜明对比的沉静。可他又轻轻咬了一下嘴唇,好像把话硬吞了回去,等着他皇阿玛先开口。
“胤祥啊,今儿你跟太子在一起么?”康熙问道。
“回皇阿玛,今儿晌午的时候儿臣跟几位蒙古王公狩猎打到了一只獐子,一时高兴就烤来下酒了。结果喝上了头,一直睡到戌时才醒。喝了解酒的茶后,就在帐中躺着养神儿呢。并没有跟太子哥哥在一起。”
“你今儿可见到了他?”
“回皇阿玛,今儿早上见到过他。可太子哥哥似乎今儿挺忙的,儿臣也就没有去打扰他。”
“哦?他可曾说起在忙什么吗?”
“这个……儿臣因跟几位蒙古王公相约进山打猎,所以也没详细问。不过太子哥哥似乎对大哥的御营守备布置不大满意,似乎要去找大哥说道说道什么的……”
康熙听了没有作声,他怔怔地盯着龙榻前的那块脚踏良久。
又一阵沉默后,康熙终于开口了,他意味深长地问胤祥:“胤祥啊,除了狩猎,最近都忙什么呢?”
“回皇阿玛,儿臣不过是循规蹈矩地在做儿臣份内的事而已。”胤祥回答的语气也颇为深沉,似乎在等着康熙挑破最终的那件事情,所以现在干脆陪着他玩文字游戏。
“嚯!”康熙面部的表情并没有任何笑意,却从嗓子深处发出一声闷笑。他转头看向李德全,手指向胤祥,说道:“嗯,出息了,也学会讲话了。李德全,你看他这是跟谁学的呢?”
李德全那边陪了个勉强的笑脸,看了看皇上,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十三阿哥,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好。
“嗯,知道为什么单单叫你进来么?”康熙换了个问话的策略,不再拐弯抹角,反而直截了当问胤祥,却仍是想逼他先开口。
“回皇阿玛,儿臣知道。”胤祥朗声答道,却没有接着往下说出康熙想要听到的内容。
康熙有些不耐烦,一挥手,说道:“既然知道,你就说,看是不是和朕的意思一样。”
“皇阿玛方才受到惊吓,您叫儿臣来,是想让儿臣来给您确认一下现在大营是否安全,是否有人潜入。若是有人潜入,是否有抓住那些贼人的线索。”
“那些?你怎么知道潜入的人不止一个?”康熙眯着眼睛低声问道。
“儿臣方才在外面询问了一个从御营中出来的太监,是他告诉我的。”胤祥沉着气,应答着。
“哦,这样啊。那,御营的守卫一向是由你大哥负责的,你可知道朕为什么会叫你进来么?”康熙又问。
胤祥微张着嘴看向他皇阿玛,一脸诧异的表情。可他又立刻恢复了常色,轻声回道:“大哥是带兵之人,皇阿玛倚重大哥是要靠他的武力保护秋狝中御体的安危。可皇阿玛又不放心大哥一向鲁莽的心智,所以您又在随行的兄弟中选择了儿臣。因为从诚孝上讲,儿臣不输给任何一位兄弟。从骑射上说,儿臣自小深得皇阿玛的亲自教导,自是不曾输人一等。而从计谋上讲,不是儿臣自夸,大哥是不如儿臣的。所以皇阿玛是要倚重儿臣的智谋。这样,有武力的大哥和有智谋的儿臣就能相辅相成,保卫皇阿玛您御体的安全了。如果儿臣没有理解错的话,临行前和皇阿玛相处习剑的那些日子,实际上就是皇阿玛在测试儿臣的能力,看儿臣能不能担当此重任。”
“对,你理解的对!”康熙冷冷地笑道,他又转向李德全,说道:“看来这孩子不傻呵,朕的用意还真被他揣磨出来了。”
李德全不知康熙到底是什么用意,只得躬着身子应声点着头。
胤祥也一时被康熙的语气给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他本能地把康熙身边的人从李德全到璇玑挨个儿看了个遍,想从他们脸上找到些线索。可这三个人都拼命低着头,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他也只得放弃,低下了头,自己思索起来。
“好!好!好!”康熙点向胤祥跪着的方向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却突然加重了语气,呵斥他道:“你既然知道朕对你的期望,为何却不履行你作为儿子,作为臣子的职责?你道是了解了朕的心思,那你说说,朕忌惮着谁?又要你们帮着朕提防着谁?”
璇玑内心大呼不好!老爷子在言语中不声不响给胤祥设套儿,一步步激胤祥先说出自己不愿意亲自挑明的事情。可这个事情不是一般的事情,事关太子,是国家大事!万一老爷子哪天一个喜怒不定,改变了心意,胤祥岂不成了这场天翻地覆巨变的始作俑者?而如果历史能够照常轨行进的话,太子是必定要经历复立和二废的……难道……
璇玑偷偷斜眼瞄了胤祥一眼,一个大胆的猜测陡然在她心中产生:难道胤祥就是被康熙认定为太子“无常”的始作俑者,因此才失了宠,在历史上留下了那一段令人猜疑重重的空白时期?
果然,此时的胤祥已经被康熙那令人畏惧又琢磨不定的态度给弄得乱了阵脚。他大概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就脱口而出:“儿臣知道,皇阿玛忌惮的是太子!要我们帮着提防的也是太子!”话一出口,胤祥也突然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说了他本想让他皇阿玛先说出口的话。可是既已说出,又不能收回。他只有赤红着脸,低了低眼睛,又抬眼,直盯盯地望向康熙,以显示他的自信和正义。
康熙叹了口气,语气也有些缓了下来,说道:“你既然知道朕和太子之间产生了嫌隙,知道朕忌惮索额图在朝中为他建立起的党羽,知道朕恐一下折其羽翼而使整个朝廷陷入混乱,所以至今不能有所举动。那你为何还要和太子走得那么近?你的职责是保护你的皇阿玛,而不是忙什么乱七八糟其他的事情!”
“回皇阿玛,”胤祥听了康熙的话,反而来了精神,一抱拳回禀道:“儿臣正是为了帮助皇阿玛摆脱这种困境,为了使皇阿玛从此高枕无忧,才会如此行动的!”
“哦?你解释来给朕听。”
胤祥低头想了一下,才又抬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康熙。转而,他给康熙磕了一个头,直起身后朗声道:“太子哥哥虽然是皇阿玛您花费了无尽的心血培养的接班人,可在这些年里并没有按照皇阿玛您的意志行事,而是对您的旨意阳奉阴违。其一,您不许结党营私,可他却依靠索额图为他笼络朝臣营造声势。索额图倒台后,他继续依靠索额图的残余力量,通过格尔芬和阿尔吉善等人网罗羽翼,不曾放松过对‘太子党’力量的扩大;其二,您下令不许在出巡的路上敛财搜刮,可他却趁地方官员觐见的当儿,私自接受财物、伶人不说,更是要他们表示对他的忠心;其三,您一向善待宗亲、大臣。可太子却对您的这一美德视若惘闻,对宗亲、大臣们说骂就骂,说打就打,完全不顾及您的颜面和朝廷的尊严,更不顾及他自己的身份体面!其四,他暗中笼络绿营军的某些将领,其意不谕而明,这也是皇阿玛最忌惮之处!皇阿玛对于太子哥哥的感情太复杂,又太矛盾。一方面恨其不争,一方面又希望他哪日可以回转,所以一直持观察容忍的态度,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做出正确的抉择。可皇阿玛您也清楚地知道,如果任由其发展,您将把自己置于十分危险之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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