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慧还没说完,突然听得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再一看,是四爷身边的奴才高无庸。他走进厅堂,向两位福晋行了礼,然后向兰慧回禀道:“福晋,爷听说八福晋过来了,就叫奴才过来代替问候一声,说他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这事不怪八爷和八福晋。”
兰慧点了点头,笑着看了看郭络罗彤丹,象是让她安心。
“四爷听说昨儿泼了他一身冷水的奴才也跟着过来了,就气得从床上坐了起来!”高无庸说着,脸上一副愤恨的表情,仿佛在学当时四贝勒爷的表情一般。
“喏,就是这个,人我带来了,任四爷处治就是了。”彤丹抬了抬下巴,示意那个元凶就是站在一旁的璇玑。
“四爷命奴才带她过去,四爷要亲自处治她。”高无庸向兰慧和彤丹回禀道。
彤丹心里一乐,转向正有些不知所措的兰慧,说道:“我是没什么异议,四嫂你可同意?”
兰慧内心有些慌乱。早上接了八府送来的帖子,四爷说要装病不见,就叫她来招待老八媳妇。可这会儿怎么又说要见这个璇玑?而且还说要惩罚她。难道他忘了璇玑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了么?兰慧有些想不透其中的缘由。可她知道四爷做出任何决定都是有道理的,所以她不再犹豫,便也点了点头。
高无庸带着璇玑往后院走,可令璇玑吃惊的是,他们并没有去胤禛日常住的寝殿,而是去到了清晖室。璇玑前脚刚进屋,在门外的高无庸就把房门给掩上了。
她抬头看,看到正站在桌案后专心写字的胤禛。看他那个情形,根本不像生病的样子。璇玑内心悬着的那块大石头才算落了地。
她不大敢靠近,因为她不明白胤禛的用意。难道他真的是要惩罚她?他有没有察觉出昨儿是被人算计了呢?如今这样的身份,该如何跟他相处呢?
胤禛那边也没有抬头,只在心平气和地写字。只见那毛笔随着他右臂一招一式地移动而移动,时而强劲有力,时而轻抬虚点,直到最后干净利落地收笔,胤禛才抬起胳膊,举着那支狼毫,仔细地看着自己刚写好的字。
璇玑本能地正想走上前去靠近他,他却开口道:“来,帮我看看这幅字。”语气中听不出任何生气之意。
这种独处的场合下,又是在清晖室,璇玑压根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便轻快地走了过去,站在桌案旁歪起脑袋审视他的书法,却是一首极其悲切的诗中的两句: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璇玑内心一阵酸楚,喃喃道:“是苏轼的《江城子》啊……”
“怎么,你知道?”胤禛抬眼看向璇玑,正对上她那双略闪着泪光的眸子。
璇玑低头不语,怕一开口泪水就会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幸好胤禛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转了话题:“会盖印章么?”
璇玑轻轻吸了一下鼻子,点了点头,却仍是不敢说话。
“来,帮我盖个印章,今儿我手上没劲儿。”说着,他把一枚拳头大小的金座岫玉印章放到了璇玑手上,之后还不忘嘱咐了一句:“使点劲儿往下压啊。”
璇玑听他这么婆婆妈妈的,差点破涕为笑。要说写毛笔字,她虽然练过,却是写得不怎么好的。可盖章,她是个行家,当初胤禛多少幅笔墨上的印章都是她给盖上的?
胤禛看着她熟练地在他的署名下三指外的空白处工整、清楚地盖上了他的私印,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待她把印章放好,胤禛问她:“会写字么?”
璇玑抬头,才发现两人已经靠得很近了,他就站在她的斜后方。他的气息,让璇玑怀念,现在却又有些陌生了的气息。让她安心,现在却又让她头晕目眩的气息。
“来,你也写一个看看。”说着,胤禛把手中的狼毫交到了璇玑手中,并且为她铺开了一张裁好的宣纸。
璇玑握着笔,想了想,下笔写了个“天”字。
胤禛笑了出来,问道:“为何要写这个字?”
“二人齐心,可以顶天。”璇玑盯着自己写下的这个字,出神地喃喃道。
胤禛静默了片刻,从她手中拿过那支狼毫,说道:“那,我也写一个字。”说着,他往上挪了挪那张宣纸,挥笔在同一张纸上,在璇玑的“天”字下,写了一个“念”字。
“为何写这个字?”璇玑怔怔地反问道。
“今在心上,无怨唯念。”胤禛轻声在她身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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璇玑有些迟疑,转身抬头,发现胤禛正凝视着她,两人的距离已经超出了暧昧的界限。缓缓地,他低下头,渐渐寻着她的唇去了。璇玑脑子里残存的一线理智“砰”的一声,瞬间化为彻底的乌有。她微微阖上眼睛,等待那双曾经熟悉的唇贴上她此时有些颤抖的唇。
他的气息越逼越近,璇玑身子颤抖不已,觉得双膝已无法承担自己的重量,就要倒下去一般。她无意识地向后跌,才发现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地环住了。那是一种草巢之于疲鸟,暗穴之于倦兽,深潭之于怯鱼的安全感、归属感。
仿佛不曾生疏,胤禛吻上了璇玑有些冰冷的唇。一瞬间他怔住了,那不是记忆中令他怀念的玉徽的唇,陌生的柔软,陌生的温度,陌生的味道……那一刻,他出乎意料地僵住了。
当年玉徽清脆的笑声在他的脑海中一阵阵回旋,一幕幕旧时的记忆如潮涌来:梅花、白雪、红衣、沉睡的面庞……
他本以为可以毫无顾及地接纳这个新的她,却不能!
璇玑只是泪流不止,此刻她的知觉已是全无踪影,只有那种强大的漂浮感充斥着全身。
胤禛感觉到她的战栗,把她紧紧拥入怀中。
璇玑只想大声喊出来:“我不想离开,不想再离开了!”
然而内心的这种呼号,在撞击得五脏六腑都彻骨地痛了起来后,却只化作一声声压抑的恸哭,从她嗓中切切而出。
胤禛的胸中亦象是被塞进了一只刺猬,一阵一阵地憋闷,一阵一阵的刺痛,哽咽得无法言语,只有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脊背,把她更紧地搂在怀里。
没有办法!没有办法!还没有办法让她回来!
胤禛内心一阵阵的痛楚:她的魂魄回来了,却没有回到玉徽的身体里,这些年来扮着这个“璇玑”,怕是天命已定、无力逆转。而依璇玑现在的身份和处境,跟她走得近些都有困难,更不要说从他皇阿玛那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要回来。况且,若是真的这么去做了,却没有成功,那只会把她推向更危险的万劫不复。如今人心越发的复杂险恶,鱼龙混杂中常常忠奸难辨,善恶难分,反倒是留她在皇上身边,再加上她自己十分的小心,十分的机智,就可以保全。更何况,她离开了自己,离开了孩子们,却选择隐忍沉默地呆在宫中这些年,一定有她的道理。玉徽是个知晓未来的人,那么璇玑——这另一个她——又何尝不是呢?她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又或是,更远大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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