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回京的路上,因为雨水连连的原因,康熙和皇太后多少都染上了些寒气和潮气,引发了两位老人身体上各方面的不适。特别是康熙,他只觉得气短神散,体质一日虚似一日,喝了些温补的东西却不大见效,还极容易引发体内虚火。随行的御医中有人提起了苑家口附近的荒野中有一户专门养一种叫做“夕晖紫芝”的人家,传说这种灵芝专在夜间成形,每三年才能培养出一棵真正的“夕晖紫芝”,其性温淡,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珍贵补品。康熙听了十分感兴趣,还未回到京城就立刻派人去寻。可所有被派出去的人都空手而归,而且带回了一个让人感到极其神奇的当地传说。据说培养“夕晖紫芝”的两位老人是当地土地公和土地婆的化身,时常迁移,没人知道他们的具体住处。能见到他们的,也定是他们认为有缘的人。而且去见两位老人的人,必须在去那里的路上找足十种草药,两位老人才肯相见。
璇玑一向对这种传说抱有很强烈的兴趣,恨不得被老爷子派到那里亲自探询一番。没想到老爷子也正有亲自去寻访的意愿,于是便定下了第二年年初视察通州河堤的行程。
一回到京师,原先一直被康熙压着的关于江南亏空钱粮的事件便正式浮上水面。璇玑大概知道康熙之前如此压制此事是为了保全曹家和李家。老爷子曾念叨过在李煦和曹寅上的折子里提醒过他们江南亏空甚多,要想办法赶紧补上。可到了十月间,朝廷清查出的这些亏空仍不能被补上,连老爷子自己都觉得是该给个明确的处理办法的时候了。有大学士看到老爷子对曹家和李家这样宽容的态度,以为皇上在这件事上想帮衬那两家。于是就想了个法子把亏空的原因往皇帝身上引,说是皇帝南巡耗资庞大造成的亏空,以为这样就没人敢再追究曹、李两家的责任了。可没想到这样做反而惹到了皇帝。老爷子是什么人?能看着别人往他皇家的门槛里泼污水而不发飙么?他也顾不得什么曹家、李家了,干脆就理直气壮地自我辩解说都是下面督抚等官不遵谕旨,以迎驾为藉口肆意挪用钱粮而导致的亏空。可那些肆意挪用的钱粮又恰恰在名目上是服务于南巡的,搞得老爷子自己也甚是郁闷。这些日子以来老爷子每天沉着一张脸,弄得整个澹宁居都如乌云压顶一般。
一进十月,璇玑便觉得心慌得狠。她自己找不出根源,就偷偷跑去找太医瞧了瞧,结果望、闻、问、切了一番也没找出任何生病的迹象,太医只说大概是气候突变,她又劳累,身体才出现这样暂时的不适反应。越是接近月底,璇玑越是心慌意乱,不当值的时候几乎无法安静地独自坐一会儿,还常常一个人掉泪。可为什么要哭,她又说不出什么名堂。她本想去让隋景给瞧瞧,可突然间想到了后世一种病症的名字——“更年期综合症”——便又不好意思去让隋景诊治了。
璇玑一直在心里纳闷:难道是因为自己憋屈得太久了,而导致更年期提前?不应该啊……太可怕了……清朝有没有心理诊所……
这天她刚结束当值,正准备出澹宁居,便看到内务府总管赫奕进澹宁居向皇上回话。正巧一个新来的丫头向她请教了一些关于熏香的事情,她便耽搁在澹宁居没有走成。打发了那个丫头,璇玑又突然发现是该给老爷子上奶茶的时间了,可茶房里却不见本该当值的丫头。她想先悄悄看看暖房里的动静,再决定要不要这个时候进去送茶。刚走到门槛旁,她就听到从微敞的门缝中传来老爷子低沉的声音:
“什么时候殇的?”
“是本月的二十日。”赫奕答道。
“怎么殇的?”
“是痨病。”
“后事是怎么安置的?”
“因为是未成年的小阿哥,又是死于时疫,所以用棺椁入殓,今日便要送去城外的化人场,然后送去祖陵侧的黄花山下祔葬。”
“哦,知道了,就这么办吧。”
赫奕刚要退下,正批折子的老爷子突然抬头问他:“这孩子的额娘是哪个?”
“回皇上,是四阿哥的侧福晋李氏……”
门外的璇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暗自在脑海里寻思了一遍这个“李氏”是哪个。突然,如五雷轰顶一般,她双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李氏!李氏!他们嘴上说的李氏不正是以前的梁玉徽么?!那,这个殇掉的孩子,不就是她和胤禛的孩子么?
璇玑心口一阵绞痛,可眼里却干涩得哭不出来。她不愿意相信听到的话,觉得一定是内务府弄错了!
也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力气,她从地上跳起来就往外冲……
暖阁里,康熙静默了良久,放下玄执在半空的毛笔,长叹了一声,把身子靠向椅背。他闭上双眼,用手捏着紧皱的眉心,一声不吭。
赫奕偷偷看了皇上一眼,觉着皇上应该还有什么话要问,所以不敢斗胆告退,便一直跪在原处。
“那个李氏……四阿哥府上可还有别的子嗣?”又过了许久,康熙低声问道。
“回皇上,还有一位阿哥,年方7岁,一位格格,年一十六岁。”
“小阿哥的额娘是哪个?”
“回皇上,是四阿哥的侧福晋李氏。据说这位侧福晋就是生下这位小阿哥后才病情加重,一直不大清醒的。”
“叫什么来着?”
“回皇上,小阿哥名为‘弘时’。”
康熙那边又静默了良久,才淡淡地对赫奕说:“你下去吧。”
赫奕小心翼翼地退出暖房,心里有些奇怪:平日里这皇家死了人,若不是内廷的哪位主子或皇上自己的儿子的话,皇上是很少过问这么多事情的。怎么今儿为着四阿哥府上一个早殇的小阿哥,就被皇上盘问了这么久呢?他猜不透皇上的心,也不敢去猜,只快步回了他的内务府衙门。
他刚离开,守园的护军统领却急急赶到了澹宁居,正巧被刚走到门口的隋景碰到。他请隋景进去向皇上通报一声,说有急务回禀。隋景笑着劝他说现在皇上心情不好,千万别去触这个霉头。那护军统领看隋景说的在理,也有些犹豫了。隋景看他满脸着急的神色,怕真的有什么急事,便对他说道:“如果不是什么军机大事,统领大人不妨先告诉奴才。等皇上心情好了些,奴才再代为转告。”
这护军统领是认识隋景的,知道他虽自称 “奴才”,却不是一般的奴才。他在皇上跟前是个属于心腹级的人物。再者确实也不是什么军机大事,便觉得告诉了他,让他转奏也无妨。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奇怪。”
“怎么了?”
“刚才皇上身边的璇玑姑娘,拿了合符,急冲冲出了园子。而且她神情慌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虽然觉得奇怪,但因为她拿着那块合符,便也未敢加以阻拦。可又不放心,所以前来禀告一声。”
隋景听了,脸上顿时失去了颜色。可他立刻反应了过来,语气肯定地对那位护军统领说道:“璇玑姑娘是皇上身边的亲信,做事一向有分寸。她走得那么匆忙,大概是领了什么紧急的要务吧。统领大人放心,这事儿我会回禀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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