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使劲转过头来,一脸严肃地对她说:“可这些人一日不清理,就会动摇一分朝廷的根基。放着他们在外面祸患,让我如何安心治国?原以为老八和十四好歹有些辅君之才,才不记前嫌想要重用他们。十四的脾气你知道,直、冲,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说什么说什么,圣祖殡天后更加狂悖,在群臣面前丝毫不给我这个皇帝留面子。若一国之君没有了威德,这满朝大臣也就没了敬畏之心,自然不能使政令上闻下达,这是为何囚禁十四。至于老八,他在朝中的影响大,裙带关系深,结交的大臣也多,若在朝局未完全为我掌控时动他,势必会引起大的震动,于政于国都不利,所以我暂时重用他,不过是抬举他。想想他在圣祖时的所谋所做,实感齿寒!可弘时,我的儿子,却要护着他们!我隐约给弘时透露了些那些人的所为,可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就算他们有恶,如今别人不会在意他们的恶,反会看到我的步步算计……冰释前嫌,他说的容易!若他继承了大统,他的兄弟们想着法子在下面污他的名节,坏他的声誉,动摇他的皇权,他能眼睁睁地放他们去扑腾么?他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典型站着说话不腰疼!还在我面前振振有辞,有儿子用这种自以为是的态度跟自己的阿玛说话的么?”
璇玑轻轻地搂住胤禛,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轻声细语道:“弘时,说的也不完全错……当然你也没错,一切都以国事为重,你们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再生气,他也是咱们的儿子,你别跟他计较。要怪,就怪我吧。若不是当年我抛下甫出生的他,没有尽到一个额娘教养的责任,若不是玉徽的事情被圣祖知道,弘时不被圣祖所特别关爱,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胤禛猛地抓住了璇玑的手,打断了她:“别胡说!怎么会是你的错?那样的事,哪里是你能做得了主的?就算一开始你就来跟我相认,我照样无法把你从宫中要回到身边,反而会徒增我的烦恼,于我于你都不利。成大事者,忍字当头。你能忍辱负重独自走了那么久,我身为男子,都觉得不可思议。你还有什么错可论?就算有错,也只能怪命数的无常。”
璇玑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头顶,说:“你是知道内情的,肯体谅我。可是,儿子呢?他什么都不知道,咱们这样瞒他,他太可怜了。而且,我真怕这样下去,他会与我交恶。”璇玑不敢说出弘时因着玉徽封位的问题曾质问过她,怕胤禛再迁怒于儿子。
“要不,咱们找个合适的机会,还是把事情真相都告诉给他?”胤禛拍着她的手,缓缓提议道。
璇玑皱起了双眉,良久,她才又开口:“他已经是大人了,有了自己的思想,对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他能承受得了么?再说了,毕竟玉徽那个身体还活着,并没有离世,咱们就算告诉他,他还当咱们合伙蒙他呢。我看,现在还是不告诉他为好。就算迫不得已,也得找个适当的机会缓和地告诉他。”
“只是,这样又要委屈你了。”胤禛转头看她。
璇玑苦笑了一下,道:“每天能在你身边,每天能见到弘时,还有小永珅,甚至时不时还能出宫去看看弘昀,我知足了。世上哪有双全事,我自知是一凡人,不能奢求圆满。所以只要不让我再失去你们中的任何一人,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呢?”
胤禛拉过她,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心疼地看着她愁上眉梢的面容。
“得妻若尔,实为吾生之大幸哉。”胤禛把脸埋入了她的怀中。
璇玑抚着他夹有银发的发辫,想起那个曾经在她面前时时微笑的少年,如今不仅被上了岁月的囚枷,还被上了一副沉重无比的社稷之锁链,缚手缚脚失了自由,顿时悲自心生,喃喃道:“是幸,还是不幸,作下论断还为时过早。可你心中能这样想,我就算再苦再难,也要伴在你身边。我是为你而来的,绝不会食言……”
胤禛抬起头,眼中已然潮湿了。
“可是弘时的事,你今天必须跟我交个底。你这边跟弘时唱白脸,老八那边跟弘时唱红脸,只能越发地把弘时往他那边推。你也看出来了,老八认准了弘时是他的救命稻草,是你的软肋,所以语出不敬,阳奉阴违的事情闹出来得也越来越多,这样下去他势必会利用弘时来削弱你的权威,甚至还有可能撺掇弘时取你而代之,让你们父子反目,当年那索额图不就是撺掇着二阿哥这么干的么?弘时身上牵系着太多与你为敌的人,这也就是我为何不赞成你立弘时为太子的原因。”
胤禛轻笑了一下,道:“这事,我自有主张,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正说着,忽听外间太监禀报说张廷玉、隆科多两位重臣来了。璇玑起身,为胤禛整了整衣服,便出去把两位大臣迎了进来。上过茶之后,她命比较机灵的太监守在西暖阁外,自己则从胤禛亲自为她挑的首饰中选了一对碧绿的翡翠镯子,放置在朱漆的托盘上,用黄绸盖好,向长春宫走去。
或许,把弘时从小养大的兰慧是能劝阻他不要再跟胤禛顶撞的最后一人。
************************3月25日更新*****************************************
正如璇玑最坏的预料,兰慧虽然劝了弘时几次,尽管弘时仍维持着对这位嫡母的尊敬和孝敬,可并没有听从她请他不要再为廉亲王他们请柬的劝阻。兰慧虽然没有成功,可因着这回事,却对璇玑的态度大为转变,简直把她作为了可商讨事情的知己,并回送了她一对儿亲自绣的荷包。
璇玑象一支两头燃烧着的蜡烛,每天生活在左右为难的煎熬中。眼见胤禛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儿子执着不改,她越发觉得事情有些不大对头。才雍正二年而已,为何一切的矛盾都似要提早爆发一般?直到有一天,田文镜找到她,告诉她邬祠稔回京了,要立刻见她一面。
趁胤禛某日朝务繁忙没功夫管她,璇玑拿了合符出了紫禁城,与田文镜在约好的地点见了面,田文镜便把她带去了外城繁华集市中的一个茶馆中。一走进那间安静的包间,璇玑便见到正坐在窗边一边品着茶水,一边凝神向外张望的邬祠稔。他似乎是又老了,眼中的淡定里更多了一份闲云野鹤般超脱的神情——可她知道,他的老,并不是真的老,而是精心的掩饰……
听到有人走进来,邬祠稔转头看过来,见到璇玑,他稍微愣了一下,因为他从不曾见过这样一张面孔。可当他看到璇玑身后的田文镜时,他又看向璇玑,微微一笑,唇齿轻启,声音中带着几分调笑,道:“臭丫头,就算跑到别人身体里,我也是你曾经的爹!”
璇玑一个踉跄,满头黑线。田文镜已经笑得趴在了门框上。
璇玑走过去坐在邬祠稔对面,田文镜关上了门,也坐到了桌边。邬祠稔并没有继续发话,而是上上下下打量着璇玑,然后点了点头,才又开口道:“玉徽没有变,所以你没有变;你没有变,所以我也不曾变……果然还是那颗珠子起的作用。奇怪了,那样的东西,怎么也不曾代谢出来……看看文镜,现在也已是中年之人了。若我不刻意把自己弄得这么老迈,他看起来反而会比我还年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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