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云燕只顾为大阿哥斟酒,并未看到起先他脸上那一系列的神色变化。斟完抬头时,大阿哥早已换上了一副和悦的神色,却留一双有些挑逗的眸子打量着云燕微红的脸颊。云燕看端着酒杯的大阿哥盯着她不放,也不失时机地莞尔一笑,眼角流露着说不出的妩媚。可她却没有停顿,而是毫不犹豫、丝毫不乱地走去为下一位阿哥斟酒了。
欲擒先纵!电视里常见的勾男桥段,没想到被云燕现场演绎得活灵活现。
璇玑突然内心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预感:若是云燕把赌注下到大阿哥身上,怕是此命不久矣。至于大阿哥和宝娉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估计一时半会儿打听不清楚。可从大阿哥的反应来看,难说不是一件被康熙内部处理过的大事。
坐在大阿哥胤褆旁边的就是胤禛。云燕依然是笑若春花地过去斟酒,害得璇玑几乎想把手中的玉壶向她后脑勺砸去。可仔细看那边,一个明显的心不在焉,一个眼中亦少了刚才的那种风骚。璇玑暗暗松了口气,却忍不住在内心嘀咕:“果然这宫里当差的一个个都是贼精豆儿,势利眼儿。这会儿恨不得扒住几个得宠的阿哥好以后攀高枝儿呢。”转念又一想:“如今势头最盛的还应是太子啊!可云燕作为皇帝身边的人如此举动,好像在赶着寻新主儿似的,难道康熙早已透露出不待见太子的信息了?”
璇玑偷偷转脸抬眼看向康熙。老爷子正一脸慈祥地看着下面在座的儿子们。此时从他脸上压根看不出任何别的表情来。康熙好像突然觉得璇玑在看他,便转头向左边看来。璇玑内心大叫了一声“不好”,连忙收回了目光低垂下眼皮。
幸好老爷子并没有发作,只是看了看她,又把目光转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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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江南采荷》舞完毕,众人兴致高到了极点,气氛也完全放松了下来,从刚才的中规中矩转向了真正有家庭氛围的宴会。大阿哥眉飞色舞地对身旁的四阿哥说着什么;一脸笑意的太子跟旁边的老三在耳语;五阿哥、七阿哥在跟八阿哥叽里咕噜地说着鸟语,九、十、十二、十三、十四阿哥好似聚众拼酒般一碗一碗地互灌着。剩下那些年纪小的阿哥们只能充满艳羡地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哥哥们展示他们的豪爽。
刚给康熙斟了一杯酒的璇玑眼角突然扫到了八阿哥。她看他已经坐直了身子,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要说出什么,一个不好的预感立刻浮上她的心头。果然,众人似乎都正好一起结束了刚才各自的话题,大殿里一下突然安静了下来,反倒使八阿哥那本不紧不慢、不高不尖的话犹如一个自屋顶坠下的鸣钟般响亮,以至于连对他们这些阿哥们之间的猫腻不是很熟悉的璇玑都觉得被那句话震得头晕目眩。
八阿哥挺了挺脊梁,趁大家都安静下来的空儿,徐徐说道:“刚才跳那支舞的明明都是北人,却又透着南人的柔媚。不知它与二哥府上那个纯正南人的伶人班子相比,技艺如何啊?”
太子胤礽还来不及皱眉头,坐在老八对面的已经面色赤红,微显醉态的老九就一边挥着圆滚滚的胳臂,一边快语道:“那可差得有点多!二哥那儿的哈哈珠子清一水儿的容貌清秀,体态轻盈,扮成的舞姬更是一个个俊俏风流。再穿上江宁织造的贡绸,戴上珍珠翡翠玛瑙,比女人还女人呢,只要打人面前这么一过呀,都散着梨花香呢……”
璇玑突然明白老九这是在跟老八一块儿唱戏呢。看似无心,却在暗指太子私生活奢靡腐败,又私自引汉人入宫,在宫中大行断袖之风。
那边的太子神色微微一变,倒也还算镇定。可不等他亲自开口,老三已经笑盈盈地发话了:“那些倒不干二哥什么事儿,都是二哥的下人们买进来为了讨好爱看戏的嫂嫂的。本来二哥是坚决不收的,可看那些千里迢迢进京,有心献艺于宫廷的优伶可怜,又想到南府(清代宫廷管理演戏事务的专设机构)前不久刚放了一批内学,还没寻齐合适的接应,就想在这批人里看看有没有好苗子,填了那空缺。这事儿老四也知道。你说是不是,四弟?”
胤禛那边也挺了挺脊背,笑着对众位兄弟说:“三哥说的是,这事儿二哥跟我提过。说等调教一段时间后就选出几个拔尖儿的,报了内务府,正式送入南府顶了那些缺。老八啊,上次咱们一起在二哥那里看戏时,我不是跟你提过这事儿么?当时你还说那个叫‘赵元’的奴才看着就机灵,身段唱腔都好。若是在宫外,一定能成气候么?”
老八没想到老四把话头又扔到了他这里,有点不自在,但仍保持着笑容,对老四说:“是呀,那个奴才是演得好。可当时十三弟非跟我较真儿,硬说那个叫‘柳生’的声音细腻,女相的扮相也更柔媚些。”
十三正举着酒杯和身边的十四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突然听到老八提到他的名字,一脸迷茫地看向同时也正看着他的大家,嘟囔了一句:“看戏?我对看戏没兴趣!都是瞎说的,省得你们又说我只会跟你们说营防里的事儿。”
十四笑着拍了拍十三的肩膀,揶揄他道:“十三哥,你可不是对看戏没兴趣吧?记得上次你带我去京师绿营军营的路上,正遇到京城名角‘玉阑堂’返京,你逮着人家可没少罗嗦,还非得送人家玉佩什么的,弄得他腰都快点折了还在谢你的厚爱呢。”
十三瞪了十四一眼,却笑了笑又说道:“那是受人所托。上次听戏时听二哥说喜欢‘玉阑堂’,又正好知道京师绿营军里有个叫‘陈贺’的副将的的老婆的远房堂兄跟‘玉阑堂’打小是邻居,就跟二哥说了。二哥听了特高兴,就要我一定要把那块玉佩转送给他。说来也巧了,路上刚好遇到。我看那人也还文雅,也就跟他文雅了一番不是?”
本来太子看话题越扯越远,还正安然地抿着酒,没想到十三还是把这个烫手的芋头扔给了他。他深知,皇阿玛虽然也爱看戏,可大多都是陪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看的,而且常教训儿子们切不可耽于声色,更是对于那些包养伶人作娈童的事情不能容忍。如今这家宴上众兄弟们七嘴八舌说得好似他耽于男色似的,怎能不让他心惊胆战?
他也看得出,如今他皇阿玛对他的态度远远不如多年以前了。难道真的是象索相被处死前秘密托人给他传出的纸条上说的那样,一山容不下多虎么?
太子放下酒杯,微微一笑。他并没有看向高高在上的皇阿玛,而是仍然面对着众兄弟们,说道:“十三弟误会了。我喜欢‘玉阑堂’,完全是因为①王师傅跟我引荐了他。师傅说,做学问,明世事,不一定只读圣贤。因为官治的终究是民,所以也一定要去了解民在想什么。如今我们是四海一统的大国,而我们又是生长在深宫大院中的阿哥们,不可能象古时的圣君尧舜一样每日与民同作,也不可能屈尊降贵到民间体察详细的民情,所以不妨适当结交些耳目宽广的市井中人,从他们那里了解民情与风俗,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我相信师傅的引荐,就见了‘玉阑堂’几面,感觉他术业有专攻,又为人正直,学识也不浅薄,又善于讲述游走各地时的市井所见,对我也是有些启发的,所以也算是敬他几分。不过三月前‘玉阑堂’到直隶去走场子,自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了。那次看戏时说起他来,十三弟费心留意到军营里有人认识他,我就叫十三弟帮我给他带些礼物去。那‘玉阑堂’也是个性情耿直清廉的人,从不肯收无功之禄,给他银两财宝是绝对不会收的,所以只好托十三弟给他带了一块我宫里闲置的玉佩,希望他能痛快收下,以表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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