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自年初犯的“眩晕症”时有发作,阿哥们也更频繁地来老爷子的园子里请安。时至四月,自一月初奏报的大岚山“朱三太子案”有了新的进展,山东巡抚赵世显咨报缉获了改名为“王士元”的真“朱三太子”。璇玑因担心此案累及朱宝珊,便更频频与邬祠稔通信。最后得知赵世显所缉拿的这个“朱三太子”并非朱宝珊的祖父——崇祯帝与周皇后嫡出的第三个儿子定王朱慈炯——璇玑才算松了一口气。而且邬祠稔告知璇玑,他已训练好了几只能够来往于塞外围场和京城之间的信鸽,以备她随康熙北上塞外时通信用。
可就在这个好消息传到璇玑手中不久之后,另外一条消息随之传到了她手中:十五岁的年氏琮碧定于五月初入四贝勒府。
璇玑看着这张纸条,在自己的房中呆坐了很久,始终觉得头晕目眩,胸中憋着一口闷气,沉不下去,又喘不上来。她小心翼翼地把那张纸条烧成灰烬,清理干净,内心却仍在不断地翻腾,思绪也乱成了一团麻。一会儿她就要去老爷子跟前当差了,而且过会儿阿哥们也要到康熙面前请安。到那时该如何面对即将迎新人入府的胤禛呢?璇玑怕自己会忍不住冲过去告诉他这一切的一切。可是,即使告诉了他,又能怎样?年氏入府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儿,她作为一个本不该存在于胤禛身边的穿越者,又有什么资格改变历史呢?
璇玑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晃了三晃又猛地跌坐到炕上,忍了很久的眼泪“唰”地涌了出来。可来不及大哭,就听到外面有人说说笑笑地朝她的屋子过来。璇玑连忙用手帕胡乱擦干了脸上的泪,然后拼命地揉眼睛,装出一副沙子弄进眼睛中的窘相。果然,那边的来人是玉衡,她一进门看到仍流泪不止的璇玑便吃了一惊。
“你这是怎么了?”玉衡诧异地问道。
“姑姑,不,不碍事的,不知道什么东西进了眼睛里,好不容易弄出来了,却还是不住地流泪。”璇玑一边擦着泪水,一边强挤出笑容回答。
玉衡疑惑地走过去,轻轻扒开她的眼皮看了看,说道:“确实已经没什么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你快去洗把脸吧,一会儿就要去皇上那儿当值了,这哭脸儿可不能让皇上看到。”
“哎。”璇玑一边应着,一边连忙跑去打了一盆冷水,把自己的脸洗干净。虽然她能走路了,可手脚还是不住地在颤。
玉衡看着璇玑今儿的举动怪异,越发地奇怪了,把她拉住又问道:“没有别的事儿吧?怎么看你踉踉跄跄的?病了?”说着,便用手背在她额头上贴了贴。“不热啊。”她更感奇怪的看向璇玑。
璇玑拼命稳住自己,笑道:“刚小睡了一会儿,才睡稳就被外面的一声鸟叫给惊了,又一下子坐起得猛了,刚刚姑姑进来的时候我正晕着呢。”
玉衡这才放心,笑道:“那你可得赶紧活动开了,别到皇上面前犯晕才是。可巧我这儿正有个跑腿的活儿,你就赶紧替我去舒禄大人那儿走一趟吧。你去了告诉舒禄大人,说皇上说澹宁居里的那个西洋座钟不大准了,要他赶紧找工匠来校准一下。”
“知道了,姑姑,我这就去。”璇玑正好趁这个机会躲开玉衡,便匆忙行了礼,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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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舒禄那里回来,璇玑抄近路回广渠门内的澹宁居。走着走着来到一片梅林处。此时的梅树花朵早已谢去,只留一树繁盛的绿叶在正午温暖的微风中摇曳,漏下点点斑驳的日光洒在棕褐色微润的土地上。看着这些梅树,璇玑恍惚感到时光逆转,仿佛一下回到了四十二年的那个冬日:胤禛、兰慧、她、弘晖、弘昀、念翎,还有邬思道一家和独超方大师一起到京郊赏梅。那个时候,胤禛府上是何等合乐融融,她又是何等的幸福满足。只是没想到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第二年的二月,因着小弘时的难产,造成了她的再次穿越,从此与心爱的胤禛咫尺天涯。所幸的是那难产的小弘时好歹保住了性命,顺利地降生在了这个人世,也算是她圆满地完成了一项历史使命……
璇玑情不自禁地徘徊在梅树之间,一时忘了何年何月何日何时,直到她突然看到不远处的一棵大梅树下,负手站着的那个穿着石青色朝服的熟悉身影。
是胤禛!璇玑楞住了。想到清晨得到的那个年氏即将入府的信息,她心里顿时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一时不知该默默走开,还是上去对他冷嘲热讽一番。她心里正矛盾,突然听得胤禛那边轻轻吟出了这样的一阕词:
“宿云收尽,纤尘不警,万里银河低挂。清冥风露不胜寒,无计学、双鸾并驾。 玉徽声断,宝钗香远,空赋红绫小砑。瘦郎知有几多愁,怎奈向、月明今夜。①”
璇玑听着耳熟,并想不起来是谁的词,只是突然听到“玉徽”二字,浑身猛地一震,身不由己地靠了过去。
胤禛听得身后有踏折残枝的声音,转过头去,正看到一脸魂不守舍的璇玑。在他们目光相对的那一霎那,璇玑的眼中突然回魂儿似的闪过了一道光,紧接着,就见璇玑恭恭敬敬地对他福了一福,柔声说道:
“璇玑给四爷请安。”
胤禛怔怔地盯了璇玑一会儿,轻声说道:“起吧。你不在皇上身边候着,怎么会在这里?”
“回四爷,奴婢刚从舒禄大人那儿回来,正要往澹宁居那儿去。抄近道儿路过此处,不小心惊扰了四爷,还望四爷见谅。”
胤禛微微笑了笑,说道:“也不算什么打扰。我也不过是偶然走到这片梅林里来的。对了,皇上最近的‘眩晕症’可有好转?御医是如何诊治的?”
“回四爷,皇上日间所发的眩晕已经减少了很多,不过晨起的时候仍是不大容易清醒。御医给皇上用了汤药,辅以针灸治疗。具体的方子奴婢也不大清楚,都是李谙达亲自料理的,并未让他人插手。”
“嗯。有你们这些忠心的奴才在皇上身边伺候着,我们这些不能随便出入宫禁的皇子们也算是可以放心了。你……你到乾清宫多久了?”胤禛看着璇玑问道。他的内心一直感到奇怪,为何这个小宫女敢大胆地和他对视,可他却从未感觉到有什么不恭。
璇玑一笑,答道:“奴婢是四十三年从永和宫调入乾清宫的,算算也有四年了。四爷怎么会想起问这个?”
“哦,随口问问罢了……你今年多大了?”胤禛又问道。
“回四爷,奴婢今年十八了。”
胤禛突然笑了,轻声说道:“四年了,十八了,却不大见长进啊。”
“呃?”璇玑一愣,不大明白胤禛所说的“长进”具体是指什么。
“还记得四十三年的夏天么,本贝勒带着你奉皇命来这园子里清查?那时的你也是如此模样,一副晕乎乎的样子,虽然不曾做错过什么事儿,却时不时在本贝勒面前显出手足无措的模样。真真让人怀疑皇阿玛看走了眼,怎么会让一个资质如此平庸的人成为他的近身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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