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声音在他耳边都仿佛是上辈子的记忆,吵杂混乱,他的眸光没有焦距,不知道该看哪里,身子是麻木的,不受控制地往里面走。
走马灯似的人进进出出,他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里。
从门口到床边,几十步的距离,他仿佛走到生命止息。
有很多人,映入眼帘的是床上那一片殷红。
她穿着嫁衣,竟那样静静地躺在床上。
他忽然便笑了出来,笑得眼泪跌落。
那年,他刚刚做好那件嫁衣,她马上就试穿了,在他面前旋转,像一只色彩斑斓的花蝴蝶,眼神飞扬,得意无限。
“不许笑,好不好看?”她踩着莲步走过来,像梦中的仙子。
他伸出手,想拉住她的手,手停在半空,握住了一把空气。
心里有一把声音窜上,她都死了,你还活着做什么?
他颤抖着,走过去,慕容桀退开,子安退开,琴之琼华退开,因他绝望破碎的眼神。
他征战多年,沙场凶险无比,他好几次都差点死去,但是一口气就是断不了,她还活着啊,她还活着他怎么能死?
他立下战功,策马跑到很远很远,在那一片荒芜的戈壁上,一笔一划地刻着萧枭爱壮壮。
他把自己的血渗入那些字里,殷红得迷了眼睛,战场的落日是悲壮的美丽,不如壮壮两个字。
那一次,他被困龙腾山,粮草断绝,无可奈何之际带着五千人杀入蛮夷重镇,刀枪剑戟之声不绝于耳,他抱着必死的决心。
那一场浴血奋战,他杀敌无数,他也中箭倒地,以为必死无疑了,他看着头顶上盘旋的乌鸦,从怀里取出一条佛珠,一圈一圈地缠手腕上,那是壮壮送给他的。
“我去观音寺求给你的,你以后带着,有观音菩萨这个大靠山,你什么都不用怕!”
那时候,他还是宫中的御林军。
他拥有很多。
那一年,他想要娶壮壮,皇上跟他说,你可以娶公主,但是,萧家剥夺军候封号,贬为庶民,从此撤出京城,无旨不得入京。
且,壮壮不再是公主,和他萧家一样,只是个平民,以后也不能回京见她的亲人。
然后,皇上还说,你要保住萧家,要保住公主,那么你伤尽公主的心,另娶她人。
他说,那好吧,我不娶公主,我也不娶亲,我就一直守护她。
皇上说,可以,你去梁国守护她,你若不娶亲,她会嫁给梁国太子。
他那天像个疯子一样大闹御书房,皇上所有的提议,他都不会同意,最后,皇上丢给他一份文书,一份萧家通敌的文书。
他知道是伪造的,但是,这份文书,却可以把萧家的几百个人头砍下来。
他屈服了。
他娶了韩清秋,萧家依旧是显赫的军候家族,威风八面。皇帝依旧是皇帝,高高在上从此高枕无忧。
只有他萧枭与壮壮,没了心,在这尘世间颠沛流离。
我们的心始终一起,但是我们没办法走到一起。
祖父说,你是萧家的长孙,该负担起家族的荣耀,男儿郎没什么承受不了的不过是一个女人,天底下比公主出色的人多了去了。
可他爱的就是那一个,其余的再出色,和他有什么关系?
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伸出略微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壮壮的脸颊,她的脸很冰冷,像死了一样,他对死人不陌生,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他碰触过很多尸体,没有一具让他这般痛彻心扉。
安息丸,没有解药,他在宫中多年,知道,知道的。
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好,壮壮,我们在一起了,终于在一起了。
慕容桀一直看着他,见他手中一动,猛地扑过去。
可已经太迟了,一把匕首,已经插入了他的胸膛,鲜血随即喷出。
身为大将军,他随身携带兵器,这一把匕首,是当年太皇太后送给壮壮,一同两把,一把给了慕容桀,一把给了壮壮,壮壮送给了他。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一幕,没有想到萧枭竟会毫不犹豫地就自伤,要与壮壮一起死。
子安是哭着去救萧枭的。
琴之和琼华哭得像个泪人似的,礼亲王三兄弟杵在屋中,相似的脸有相似的表情,一样的沉痛和愤怒。
三名御医和子安去救萧枭,但是萧枭是抱着必死的心,他知道心脏的位置在哪里,这一刀,直接就插在了心脏上,几乎穿透了心脏。
她在他身上用针,想封住经脉,但是她知道或许不会成功,因为血液流失得太快,而且,心脏刺伤,在现在的条件,几乎没办法救。
子安最后一针,用了长针,这是金针术里治疗外伤止血的针法,加上封住穴位,他的血算是止住,但是,子安知道,撑不过一个时辰。
她最后会毫无办法地看着他一点点地呼吸衰竭,直到死去。
子安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一双手满是血,在脸上胡乱地擦着。
胡欢喜是跟着过来的,在门口看到此情此景,默默地坐下来。
萧枭的头一直都侧向壮壮那一边,嘴角含着笑。
萧拓和苏青也来到了,萧拓看到这一幕,魂魄都几乎飞了出去,嗓子眼上的一声尖叫被强压下去,泪水已经漫上来了。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平静的夜晚,会发生这么大的剧变,一个是当朝的镇国公主,一个是驰骋沙场杀敌无数的战将,就这样生命垂危地躺在这里。
慕容桀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猛地冲出去,“胡欢喜……”
欢喜飞快地跑出去,翻身就上了马,撒蹄疯了地往外奔驰。
第三百四十三章 带走萧枭
大约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一辆马车停在了公主府外。
胡欢喜与一名身穿鹰袍的男子带着一名身穿灰色袍子的老人进来,老人身后还跟着一个缺牙胖少年。
三人直接进入公主府的寝室,子安抬头瞧了一眼,只觉得那鹰袍男子十分熟悉,忽然想起她在成亲之时,曾被一个人带到了城外,还陷入泥潭里,有个人不断地用树枝戳她的脑袋。
那个黑衣人,就是眼前这个鹰袍男子,她认得,认得这双眼睛。
所有人都退开,不是因为这个鹰袍男人,而是因为这个老人。
他嘴里叼着烟袋,直接便走到了萧枭的身边,瞧了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子安,“金针术?”
子安屏住呼吸,“是!”
老人拿下烟袋,递给胖小子,“小胖,取我的金针过来。”
胖小子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针包,递给了老人。
所有人都看着他,看着他从针包里取出一根金针,这根金针很长,比一根手指还要长,色泽有些奇怪,黄中透着寒气,且针不是直的,尾端有一个小勾。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根针为什么这么奇怪,唯有子安,她看过金针术,金针术最后一页写着,有一种针术,以钩针下针,可下钩针者,便是精通金针术的人。
子安的心跳动得很快,他莫非就是金针术的研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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