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天下_明珠【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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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瞧着四阿哥背影出神,待留意到他的动作转目同他对上时,他的面上已无任何波澜。

  我跟他的对视足有三秒,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好像全部呼吸都被他那双黑滇滇的眸子夺走。

  欲辩,却忘言。

  第五章

  不知我走的什么歹运,误闯怡性斋之事竟也就给我这么胡混过去,四阿哥不仅没再追究,反而当天就安排我住入怡性斋所在跨院的东间,准我书房行走,理经整卷,随供调问。虽然四阿哥没给我指派侍女什么,但因我未被受罚的缘故,连带戴铎那“领二十板子、罚六个月钱粮”的惩处也只领了十板子,其他就算一并开销过去。

  四阿哥从来说一不二,就这样已是终年难得一见的格外施恩了,因此戴铎非但不记恨我,还将我日常起居想得到想不到的打点的一丝不差,后来据他说,我大哥年希尧正好在我回京前一个月被放了外任,而年家家宅里大夫人又是个刻薄性儿,一向同我不睦,因此四阿哥打算等年希尧年底完差回来再送我回去。

  我理它那么多,反正有人管我饭饱就行,都是寄人篱下,在四贝勒府蹭饭也没什么区别。

  原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那天去畅春园面圣,就领了户部清理国库的天下第一差回来,怡性斋本是四贝勒府的大书房,四阿哥晨起后,除入宫向皇上请早安、请晚安之外,都在大书房中活动,办事、休息都在这里,自打接了这个差使后,府门前更是天天车水马龙,不时会议汇总,召见欠债官员,催促发文,草拟奏议折片。

  至于十三阿哥竟比他更忙,亲自点兵组了四个分账房进驻户部,又自己掌总儿,每日从早到晚,偌大户部,连户部原班吏目组成的核查总账房加上这四个分账房,算盘珠子打得劈里啪啦震天响,将朝中一干欠债官员催得哀声四起上蹿下跳,明知四阿哥是冷面皇子、在世活阎王,也不得不争先恐后地入四贝勒府来拿热脸来贴他冷屁股,缓得半口气当一口使。

  大书房配备的人通常有十多名,但这番加了两倍还多,戴铎掌文书不变,文墨上包括坎儿在内就有六人,三人一班,一天倒两班,饶是如此,坎儿的脸也见着消瘦下去,我就是一整理文案归档的,手下也有两到三个小苏拉随时使唤着还忙不过来,几次差点出纰漏,都亏戴铎提点,才没当四阿哥面出事,总算混的过去。这倒不是我愚笨,实在要记的事情太多,单说贝勒府里这本府家奴来来往往的,在王府中的称呼就多种多样,地位高下不等。

  佣人有几种,各头目叫做“博什户”,杂役有的叫“苏拉”,有的叫“披甲的”——“披甲的”是由护卫兵丁“转业”的,一般都是老头儿。而童年执役的“小苏拉”也叫“哈哈珠色”(满语),其他如“关防院”内妈妈、嬷儿、陪房、水上等,也有二十余人,其中甚至还有当过“萨玛太太”(满教女巫)的。

  此外还有妇差。陪奉,是在福晋身旁的妇差,一般四、五个人伺候一个主子。看妈,又称“老妈”,是四阿哥幼年时的妇差,阿哥成人开牙建府后也可一直留在身边侍奉,另有体面。精奇”、“水上”和“嬷嬷”则是伺候世子爷们的妇差:“精奇”是满语,即看妈,地位最高,工资也最多;“水上”又叫“水妈”,专门担任生火、烧水、洗衣、作饭等工作,地位最低,工资最少,受累最多;“嬷嬷”即乳母。

  而丫环人数更不少,她们又叫姑娘,这都是客套的称呼,反之便叫“丫头”,不客套的还在上面加“使唤”两字,叫成了“使唤丫头”。她们在“妇差”中的地位最低,府中人人都有管束她们的权力,受尽累,吃尽苦,待遇皆不如人,人人都比她们高。丫环们大致都是从三个方面进府的:或由宫中“赏”来,或“家奴”或佃户家征用来的,或由亲戚援引来。一进王府,便指定一个“妇差”管理,被丫环称作“姑姑”。姑姑对丫环可以说无所不管和无所不包,先要教她们学习当婢女的成套规矩:比方,对主子不能说“我”,必须自称“奴才”,主子呼唤,答话须说“口庶”。还有端茶、打手巾、侍立的姿式、向主子禀事、为主子开门和掀帘子、磕头与请安,都要按照姑姑教给的一定的程式进行,对这种既严格又繁琐的要求,谁要是不注意弄错了,轻者挨骂、罚跪,重者挨一两记巴掌或一顿竹板子,大约须经半年的培训,姑姑认为磨练得象个样子了,这才能派到各房去当“上差”,像翠儿那样由四阿哥带回,且一进府就能在福晋院里使唤的简直就是无敌幸运星了。凡此种种,都是我闻所未闻,却是平日大家口中的高频词汇,一个听不懂说的谁是谁,就得闹笑话,且各级有各级的礼节应酬,万万不能弄混

  不分古代现代,没有懒觉好睡的日子绝对是痛苦的,但我要说苦,还有比我更苦的呢:贝勒府除大书房,还有小书房,那是四阿哥的世子和格格们读书的地方。  真是没有看不到,只有想不到。这些世子格格也算发育中的金枝玉叶吧?嘿,他们要是到了现代,一定会高兴的哭呢!

  他们幼年时期就要开始学习,而且极其艰苦:每天一到钟点,必须始终在砖炕上正襟危坐,开始听讲,朗诵课文,背诵课文,以及读诗作诗,读文作文,写蝇头小楷,并临碑帖……除了大小解之外,不到放学时间,想缓一口气的时间也没有。

  像四阿哥他们那些皇阿哥,有个十项全能奥林匹克比赛潜在冠军老爹康熙爷,想必更苦,小时候过的还不知是什么日子呢,我这点折磨在他眼里简直就不值一晒罢。我在大书房住下后,就又换了男装,为的是出入方便,反正我身形瘦削,并不显眼。

  贝勒府每天两餐主食,贝勒爷、兄弟和老师,在外书房开饭;内眷在万福阁后厦儿开饭。内由太监“打发”,外由随侍料理。每日正午和晚六时左右,分开两拨儿。而我不算外,也不算内,到时辰自有食盒送过来。

  至于每晨早点,是由专人购买吊炉马蹄、麻酱及各种烧饼和油炸果,分与各房,从不换样,也短不了我的份儿。

  可惜我过了刚开头的新鲜劲儿,就觉得这早点太不够味,经常分给下面小苏拉们,结果忙一天下来营养跟不上,动辄眼冒金星走路乱撞书架,手上腿上出几个乌青块是家常便饭。不过就算如此,我也宁可在这儿过被四阿哥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生使的书房生涯,好过到内院去面对那群妻妾丫头婆子。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一现代主义灵魂,不去争那女主角,进贝勒府第一天就险些栽跟头,我对此的感想是:谢谢,谢谢,比较恐怖。

  北京俗谚“立了秋,把扇丢”,即使余暑未消,也是一天一天地向凉的趋势发展,“秋老虎”吓不倒人,四阿哥素性恶热贪凉,这样天气,他的脾气仿佛无形中也小了。何况一连忙了多日,户部追帐的事情已经理出头绪,四阿哥他们爷们几乎每晚又开始有酒会,那些青年王公、朱门子弟轮番做东,赌酒饕鳒,彩袖殷勤,觥筹交错,清歌一曲,不计量珠,有“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之兴致,而局中人亦“拚却醉颜红”,无所不至。经此一来,压在我们下头人肩上的压力便轻了不少,别人也还罢了,我是“阿弥陀佛”满口念经,得空便倒,偷懒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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