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也不想:“不打紧,我会再让你为我生一个。”
“若还不是怎么办?”
“接着生。”
“你干么不自攻自受自己生?”
四阿哥一呆:“什么?”
我收起玩笑:“其实我想要女孩儿。”
“也好,男孩像你,女孩像我。都好。”四阿哥顿了顿,执起我的手,“我和你的孩子如果是女孩儿,等将来她长大了我一定不把她嫁到蒙古。”
“我和你的孩子”——我细细咀嚼这六个字,不觉有些痴了。
因为是我和你的孩子,才无法做到舍弃罢。
不管怎样拉开距离,不管身份如何改变,在之后的岁月里四阿哥仍将不可避免地成为我的孩子的父亲,血浓于水,纵使慧剑斩情丝,这份联系又怎斩得断?
“在海宁我受伤昏迷,但是我听到你在耳边跟我说你要给我生个小阿哥,所以我才会苏醒。”
四阿哥第一千零一遍搬出这一套念叨,我应对如流:“说过很多次,那是你在发梦。你受伤,照料你的人是陈煜不是我,还要我怎么说?等表哥醒了,你去跟他对质好不好?”
我对当日之事始终咬紧牙关不认,四阿哥亦感无奈:“就当是做梦,至少现在梦境成真。咦?”
“什么?”
“你的肚子在踢我,劲儿还不小!”
肚子踢人?
我闷笑一阵,方要发话叫他别摸了以免摸出个蘑菇的头,侍女萱儿忽进房禀道八贝勒此刻正在紫碧山房外“求见”。
我闷笑一阵,方要发话叫他别摸了以免摸出个蘑菇的头,侍女萱儿忽进房禀道八贝勒此刻正在紫碧山房外“求见”。
四阿哥听了亦不言语,只拿眼望着我。
不一刻小黄鱼汤送上,分盛小碗,热香四溢。
四阿哥忽开口道:“我下去见见老爸。”
我捏着平形底的满釉无圈足彩瓷汤匙抿了一小口,既有南方菜的鲜、脆、嫩,又融合了北方菜的咸、色、浓,甜咸适中,咸中微甜,清鲜平和,深得淮扬风味之精髓:“八阿哥想见的人是我罢?”我扬起头看看四阿哥,“若是你出去,他看到了你,就更不好打发。”
四阿哥一顿:“你不打算跟他照面,又何必将他拖在这儿?”
我闲闲道:“现在知道我长居紫碧山房的只有皇上和你,八阿哥能找过来,总不见得是你让他来的?”
四阿哥伸指抹去我唇边沾到的一根小小鱼刺,我接道:“总之只要八阿哥知道是我自己不想见他,与四阿哥无涉就行了。”
四阿哥微微摇头,我知他有话,但他不说,我也不问,跟他分食了一碗鱼汤,才正式传饭。
饭毕,四阿哥扶着我手肘在房内慢慢走动消食:“你认为良妃的病情究竟如何?”
我毫不犹豫道:“挨不过今年冬天。”停了一停,又道,“你怎么看?”
四阿哥只回了七个字:“山雨欲来风满楼。”
说着,门外萱儿等人拦不住,八阿哥终究走进房间。
八阿哥穿一套圆领长褶通身常服,乌金色丝绸质地,无提花暗纹,秋香蓝束口箭袖,镶秀金色缠枝花纹,腰间系同色丝绦,更衬得他肤如温玉,然而眉目间那股憔悴之色无论如何掩不去。
四阿哥有意无意斜步半挡在我身前,八阿哥看到他亦并无露出意外之色,开门见山道:“四阿哥,玉格格,我额娘病重,今日我来,是想请玉格格往延禧宫一行。
我朝门外望了一眼,萱儿进来给八阿哥上茶布座,带众人退下,四阿哥又跟八阿哥互道了礼节性的寒暄,我方答道:“良妃娘娘染恙,自有宫中御医精心诊疗,玉莹何德何能,堪蒙八阿哥青眼?”
八阿哥眼也不眨地看着我:“玉格格若肯赏面一行,我可将你最关心一人的行踪告知。”
我微微挑眉,研判性地打量了八阿哥一下。
八阿哥略显犹豫,但还是很快道出:“玉格格要找的人现在……内。”他摇动手指,比出一个“二”字。
我垂眸半响,将手中茶盏轻轻放下:“忽有些倦了,我进去歇一歇。两位阿哥在此用茶说话,一切自便。”
说着,我唤进萱儿,扶着她的手慢慢走进内室。
约摸半柱香功夫,四阿哥进来,在我床沿坐下,我睁目瞧他脸色,他问:“医鬼的踪迹你早就查到?”
我一笑,反问:“在你府里的人,是否一定就是你的人?”的
四阿哥凝视着我,并不答话。
我又问:“为何这般瞧着我?”
他视线下落,伸手轻抚我小腹,似漫不经意道:“这一年多,你变了。”一顿,“但不管你怎么变,在我心里你还是原来的模样类似话语很久之前十四阿哥也跟我说过,却不及四阿哥这一句在我心中引起波澜。
我和四阿哥,差一些会一世共行,无奈又终须分。
“Those hands are small,but they are
mine。”我的英语发音在四阿哥听来当然归为古怪一类,但我不在乎他怎么想。
这双手虽然小,却是自己的一双手,沉下心,把所有曾经失去的重拾回来,无法全力以赴地去面对现在的事情,就没有谈论梦想的资格。
久违的延禧宫,院中两株梨树开得正盛,恍若从来不曾谢过。
宫女束起纱帘,八阿哥和我俱是一愣:“皇阿玛?”
康熙一指竖于唇边:“良妃睡着了,莫要惊醒她。”
八阿哥遽的一震,我同他互视一眼,心下了然:康熙近期所受困扰良多,究竟是一天一天显了老态,竟将良妃的病重昏迷当作是她沉睡。
在李德全和八阿哥一左一右的扶持下,康熙巍巍起身,步出外间,但经过我身边时,康熙略停一停,轻道:“玉格格,且在此好好陪伴你若姨。”
八阿哥的目光朝我面庞扫来,我只作未觉,垂首施礼让过。
来延禧宫之前我跟八阿哥提的条件是在我诊疗过程中绝不可有第三者在场,虽然康熙会先一步到近乎冷宫的延禧宫探望良妃,但八阿哥救母心切,无论如何不会违背我的意思,何况西寝殿药气弥漫,久处其间对康熙身体十分不利,他必定不会多留,我便放心在良妃榻边软垫绣椅坐下。
良妃双手交叠明黄被上,素肌清凉无汗,绝少血色,几近透明,而她的容貌与我初次见她时并无大改。
“若姨?”我喃喃重复康熙的话,陡然失笑,难道康熙是要让我跟八阿哥认了表兄妹关系么?
我第一次踏进延禧宫,不过是名从九品尚且算不到、未入流的黄鹂穿戴小御医,如今却已坐拥受康熙宠爱的玉格格和新满洲家主双重身份,可在良妃面前,我感到的是一阵又一阵空虚。帝王的女人,无论当初多么受宠,无论是否生了儿子,到头来所得也不过这样孤寂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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