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倾天下_明珠【完结】(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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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谢谢你,给我一刹那,对你宠爱,给我一辈子,送你离开。

  jhmg2006-12-06 21:45

  第三十七章

  十八阿哥薨逝的邸报于九月初二当天发往京城报闻。

  胤衸终于夭亡,这对于年已五十五岁的康熙皇帝,无疑是一个极为沉重的打击。

  因在塞外,十八阿哥的一应寿衣、寿棺都无法置办,其他如安排和尚、道士和喇嘛念经等各方面执掌就更难,八阿哥在京时掌的是礼部,太子又管着内务府的头头,他们两个联手操办,忙的焦头烂额,总算勉强收拾起摊子。也许是和十八阿哥年纪相差二十多岁的缘故,这一向以来,太子对幼弟胤衸之病,面上从来都是淡淡的,到他死了,也并不比别人多洒一滴眼泪,虽领命操办后事,只管有一搭没一搭,顾头不顾尾,光拣轻便讨巧活儿,却连督促十八阿哥生前随身伺候的太监或仆妇们,为其洗脸、洗手、洗脚,剃头留后、穿衣殓服这等最基本小事都出了纰漏:十八阿哥应该足穿朝靴,底绘莲花,太子忘了叫人绘上莲花,若非十三阿哥发现提醒,被康熙见到,还不知找哪个替罪羊掉脑袋。是以不论大小事宜,但凡康熙问起首尾,倒七桩有六桩是八阿哥经手操持的。

  八阿哥遇事还给太子留着体面,亦不居功,但康熙多么明眼人,尽管悲痛,心里就跟镜子似的,对太子的态度是一日不如一日,且愈不掩饰,别人都看出几分眉目,唯独太子一丝不察,进出如常。上次太子惊马,四阿哥和我一个伤到手、一个伤到头,那日我昏迷前所见那么多血就是从他手上流出,但不知用了什么灵药,看不出他行动有多大不便。而我没有什么外伤,但因为常时头痛,戴帽子太闷气,索性换回女装,梳了两条发辫垂下,穿旗装,不过不踩花盆底鞋,仍穿平地软鞋。

  自十八阿哥死后,我不哭则已,一哭就是哭得背过气去,往往惹得康熙也是老泪纵横,别的王公大臣进灵帐吊丧也哭,但没有谁能够像我这样和康熙同哭同止,的确,他们有谁尝过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从死亡线拉回的宝贝突然间就坠入无底深渊并且救无可救的滋味?同生过、却恨不能同死的心情就这样奇妙地通过十八阿哥的死把我和康熙联系了起来。

  在这件事情上,我是和康熙的情绪波动最一致的人。

  某些方面,我甚至觉得他对我产生了一定程度的依赖:他要求我时刻留在他的视线内,我不能背着他一个人哭泣,压抑也好,发泄也好,我的所有激动或者不激动,他统统要看到。而这一切又反过来促成我心灵上的对他的贴近,我开始学会在他面前放松自己,我不再像从前那样时时提防他的审视,我不再惧怕他身上那份洞悉人心的力量。我乐意被他看透,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填补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十八阿哥形状的空洞。

  我自己的悲伤悲伤着我,幸好有他的悲伤缓解着我。

  作为康熙身边新晋的一等侍卫,作为众人尊称的“玉格格”,我迅速的沉默下去,即使是侍立在康熙身后看着他和众阿哥们一起用膳的时候——由于康熙的悲痛,他总是尽可能把阿哥们集合起来和他待在一起——我也没有多少吭气的机会,他们彼此间说的都是满语,我就像一个安静的气泡漂浮在喧闹的海面上。康熙需要什么,他眼睛一动,我就知道走过去替他取,这样的直觉让李德全也退避三舍。

  而康熙无条件地宽容我一切经心不经心的举动已经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他看着我从这个世界慢慢的撤退出来的过程,可是有时候,他会突然指着什么说:“玉莹,这个拿去给十八阿哥。”不管这样的话一天会重复几次,我每次都会不假思索地答:“口庶。”

  然后众阿哥都放下筷子,惊骇地看着我,因为他们不敢这样看康熙。

  但我总能够直接从谈话的地方走开,仿佛没有任何话值得我留下来倾听,只有沉默是最好的休眠,保护我度过没有眼泪的干燥的季节。我很奇怪关于死亡的记忆为什么能保留的那么长久,并且不断盘旋,我没有办法镇静地面对回忆,我能做到的是尽量克制自己多一点、再多一点,我为此类作战异常清醒地耗损着自己的精力,以至于当我在失去十八阿哥的两天一夜后终于能一个人安静地在康熙后帐小床上躺下,当我无限惊恐地看到帐篷原本叠合完好的布幅上自动、缓慢及坚定的出现了一条裂缝,当我以梦游般的胆大却又出奇轻盈精巧的步伐下床走近前与该条裂缝后突然露出的一双眼睛对视上,我极其迅速的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尖锐的叫喊,我慌乱退后,抓住手边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再抛出、打碎。越来越多的人拥进后帐,但谁也无法靠近我,直到我突然间落进康熙的怀抱。

  “不要慌,不要怕,告诉朕,你看到了什么?”

  康熙的声音鼓舞着我回头向出现裂缝的地方看了一眼,可是它还在那儿!

  它在那!

  我浑然忘了规矩,只簌簌发着抖,将手死死揪在康熙襟前,偎缩进这世上唯一安全的康熙的怀里:“皇上……皇上……”而此时康熙也看到了那道裂缝,他用手臂拥着我,我的面颊靠着他的心脏,他的手指伸到了我的嘴角,听任我微细的脉搏在他指下疯狂的跳动。半柱香之内,康熙令吴什等侍卫召集来众皇阿哥。

  子时末,诸阿哥在康熙布城帐殿后帐聚齐,看到那道裂缝均是目瞪口呆,尤其大阿哥和十三阿哥肩负着保卫康熙的责任,当即下跪请罪,一时其他阿哥也都跟着跪下,唯独太子姗姗来迟,虽也跪了,但始终昂着头,面上挂着一丝冷笑,可惜是为了要冷笑而冷笑的那种冷笑。除我之外,康熙只留下有限贴身亲近侍卫,后帐内静如古井,康熙的目光在阿哥们脸上来回巡睃良久,才缓缓侧脸看向跪在另一侧的我:“朕知你看到了,现在朕准你指认,你只管大胆说。”“皇阿玛!”太子在一众阿哥愕然扬首之际率先站起身,暴跳如雷,“您这是怀疑儿子们?”

  康熙挥手令跟着紧张起来要保护他的侍卫退下,眼神微讽:“朕现在只要看一个人,听一个人说话,就已足够。”

  太子愣了一愣,随即回过身,纵到我身前,粗暴的拉起我,拖我一同到康熙面前,一指指着我叫嚷道:“皇阿玛为了十八阿哥之死移爱年玉莹,又封格格又封侍卫,外头早已议论纷纷,儿子以为皇阿玛是伤心太过,总会过去,可如今竟然偏听偏信,只凭她一句话就要定儿子们的罪?裂缝是真,焉知不是她自己划的嫁祸于人?”他一顿,又狠狠道,“或者应该好好拷打,瞧仔细她到底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一语既出,激起千重浪,帐内人无一不动容,十阿哥跳起身面红耳赤冲太子叫了一通满语,太子放开我,转身同他对吵。一脸怒容的十三阿哥也要动,被紧挨着他的四阿哥一把推住。

  最前面大阿哥死盯着太子不放,面色惊人煞白。

  八阿哥忙着劝开太子和十阿哥,拉了这个,拉不住那个,九阿哥不得已加入帮忙,却越帮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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