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瘦了……”厚掌轻柔的顺着我脸颊的轮廓慢慢游走,带着微微刺痒的感觉。那积压在指尖上厚厚的老茧仿佛在控诉着常年的厮杀所留下的罪状。
“可汗,将军回来了。”帐外略有骚动,苏赫巴鲁微微一怔,晶亮的眸子凝望着我,扯了扯嘴角:“女人,等我。”说完,起身走出帐外。
第五十四章:红尘清曲 之 伤疤
黑暗,无边无尽,混沌,迷茫。我将脸深深的埋在双膝之间,周围的空气在咫尺的天地间凝滞,慌闷而压抑。那一张张因为痛苦和惊恐而扭曲着的面容在眼前飞速的闪烁,如同无形的鬼影般挣扎咆哮,一点一点撕扯着我的五脏,交割着我的六腑,让我在恐惧的痛楚中不断的坠落,直至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传来了一阵阵杂吵声,接着,帐帘子猛的被掀了起来,一道强烈的阳光如刀剑一般哗啦一下洒了进来,我赶忙抬手遮去那刺眼的光芒,眯着眼从指缝中与来人凝视,只见一抹纤柔的身影一步一促的来到我的面前,那盈盈泪光在乌黑闪烁的眼底苦苦的徘徊着。那一身草原的装扮清新柔美,眉宇间却有着无论如何都掩饰不掉的中原之气,还不待我透彻的打量一番,来人已盈盈跪倒在地,娇柔的身躯不住的颤抖着,哽咽的唤了一声:“格格!”
记忆如同瓢泼的大雨骤然侵袭,猛然间惊醒了所有的神智。我缓缓垂下眼帘,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儿,悲喜交加的刹那,我不可置信的捧起那素白清瘦的面颊,一团雾气模糊了视线:“舒……惠?!”
“格格!”舒惠轻轻点头,泪痕交织而下,越发抽泣起来。
“你……你怎么在这儿?”疑惑如同迷雾一般将我笼罩。两年前,我离开齐安后一路跑回京城,亲眼目睹了福隆与二格格的婚礼,看到了城楼上失魂落魄的木泰,却是费劲所有心思也不曾打听到她的下落。两年以来,我一直以为她会如同当年的婉瑜一样,被深宫之中那不可告人的规矩所侵害。这些年来,我无数次的内疚,无数次的痛恨,恨自己,恨那个深渊一般的皇宫,交织着我们的命运,带着死神的气息,如同洪流一般毫不留情的将我们啃食,吞噬。
“那年,您被人劫了去,木都统为保众人性命,便命我假扮成您,嫁入了蒙古……”红唇缓缓蠕动,泪珠一滴一滴滚落掌心,那炽热的温度不着痕迹的焦灼着埋藏在心底多年的伤痛。
“这些年……苦了你了……”我颤动的呼吸着,努力的压抑着,极力的为她擦拭着那决堤一般的泪水,心下,抽痛着那一波又一波的苦涩。为什么……为什么又是他……老天究竟要我欠他多少,负他多少才肯罢休!……
“格格,这些年来,真正苦了的是木都统!格格,木都统他没有负了您啊!”一双柔胰紧紧握住我的,似要在瞬间颠覆掉一切过往的迷途。
一波苦涩在胸腔里荡漾开来。我垂下眼帘,眼前忽的闪过一柄锋利的宝剑,剑锋深深的刺入结实的胸膛,殷红色的血液顺着剑身蜿蜒而下,滴落在地,溅起一桩桩往事,是悲,是伤,是痛……
“格格,这些年,您都去哪儿了?”温婉的声音唤回了我的思绪,这才发觉,眼角间不知何时已经变的越发湿热,忙掩饰性的偏了偏头,吸了吸鼻子说道:“其实,我一直都在草原,并没有离开。”
“草原?您为什么不去找木都统呢?这两年来,他四处找您,几乎快要疯了……”
“舒惠,你……过的还好吗?”我打断了舒惠的话。回避也好,逃避也罢,此刻的我,万万不想再回望曾经的一丝一毫。那一缕融入骨血的哀绪,带着伤痛的味道,随着脉络游走在全身,每每不经意间忆起,都是锥心刺骨般的感觉,却只能叹那往事都已乘风而去,再不能倒回了。
“我?还好,苏赫巴鲁对我很好,没事的时候他就会跑来和我说话。”舒惠吸了吸鼻子,扯开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那就好。”一块悬石落了地,看着她此刻的笑脸,终不负我这些年来的惦念与愧疚。
“是啊,这两年,我对他说您以前的事情几乎都说破了嘴,可他还是听不烦,听不厌,一遍遍的要我讲,一遍遍的仔细听……” 舒慧轻轻的笑着,淡淡的说着,仿佛在倾诉着一件与她毫无关联的事情。
“舒惠!”
“格格,这两年里,回忆几乎侵占我了所有的时间,我总是想起以前和您在宫里的日子,总想着这草原这样美好,您要是能和我一起该有多好。”舒惠依然淡淡的笑着,情绪中没有丝毫的哀怨与波动,那乌黑的眸底蒙着些许雾气,清澈的一如当初。
“现在不是一起了吗?”我笑了笑。
“格格,您不打算回去了吗?”舒惠回过神,疑惑的凝视着我。
“回去?能回哪儿去?”舒惠一时语塞,垂下头,想了想,说道:“格格,如果可以,你还会和木都统走吗?”
“走?能走去哪儿呢?!这两年来,我害的他还不够惨吗?”轻轻的叹了口气。缘分,有时近在咫尺,有时又远在天边,一旦错过,恐负了一世都将再无法挽回。木泰,这个烙在我心坎里的久久无法磨灭的伤疤,纵使时间不能将他平复,我亦不愿再掀起。对我也许只是一时的风浪,只怕对他而言,却是一世的灾祸。
“格格,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不是想躲就躲的掉的,若您真的觉得心中有愧于他,那么,就不要再躲了吧。”舒惠说罢,幽幽起身,带着那一缕无论如何都化不清,融不尽的哀绪,慢慢走了出去。
第五十五章:红尘清曲 之 悲绝
夕阳垂临大地,在天际边极力渲染出一道绚丽的金红,天地交接处,是一片苍茫的忧郁。帐内静的一如紫禁城里的湖水,没了泼墨画中山水灵动的点缀,就好像没了灵魂的躯壳,剩下的便只有苍白与沉默。
皓月当空,几缕清风窜了进来,我柔了柔太阳穴,思绪越发混乱,凝结了千百情绪,不停翻涌交织。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静静的流逝,仿佛比一生一世还要漫长,比眨眼的瞬间还要短暂。这些日子里不愿想起的,极力回避的往事不知怎地,一桩桩,一件件,如同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不停的回放着。舒惠的话一遍遍于耳边回荡,是躲?是逃?两年前,我于城门口看到他落寞凄然的身影,那一刻,心再没有平静过,压制着波澜跌宕的心绪,一路快马来到了草原,本以为从此可以平息一切,不曾想过,我终是躲不过命运,逃不过定数。难道真是我的脚步过于太快,快到落了魂,丢了魄,错过了一场缘分,空留下满腔的余恨吗?如今呢?就算停下脚步,重新拾回,而我,还是以前的我吗?
帐内的一角,我静静的坐着,一次又一次默默的问着苍天,也许吧,他听的到我的心声,却永远都看不见我的眼泪。苦涩的牵了牵嘴角儿,终不过是痴怨一场,迷途一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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