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姐姐是怪罪哥哥没时间相陪,姐姐既是家人,这可是哥哥的不对,多了个玲珑剔透的妹妹也不知多亲近,竟跟个木头似的。”后面自然是说与苏景文听的。我心下冷笑,这不是你们刻意为之的吗?现而今说这样的话给谁听呢?
用过早饭,又叙了一段话,苏景文起身告退,我也不避人,跟着出来了,他自不理我一径在前面走,他走的极快,我几乎跟不上。我急跑几步,绕道他前面,张开双臂:“不许走,你跟我去一个地方。”他看着我,眼中缠绕丝丝哀愁,似喜非喜,似悲非悲,一时间倒是把我怔住了,垂下手臂:“你怎么啦?”他忽然抬手轻轻抚上我头上,阳光笼罩住他哀愁带笑的脸,一瞬间才觉得他不是我的哥哥,哥哥何时有过这样忧郁的笑容。他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爱玩爱闹!”
小时候?我有些怔住,不知该怎么答,只是一味的笑,他也对着我笑,笑容像冬日里的阳光,温暖。忽然后面的碧落也赶上来了,笑着说:“晓雨不必诧异。”苏景文恍然大悟,笑容僵在嘴边,随后苦涩一笑:“对不住。一时恍惚了。”我不解的看着他,碧落走过来亲热地拉住我的手,说:“你见过杏花苑的那幅画了吗?”转头看向苏景文,满眼的怜爱,“那是他的母亲。”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苏景文算计好的,他不仅与哥哥相貌相似,连他的母亲也与我的母亲相貌相似,只是“还跟小时候一样”,这又是怎样?心中百感交集,滋味百般。
“一起去看看吧!景文,或许这是老天给你的一次机会。”碧落说,声音温柔搅碎了春日灿烂的阳光。苏景文看着碧落,片刻点点头,转向我,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尴尬,微微张口,却又闭上,我说:“哥哥叫我晓雨就好了。”他微笑点头:“晓雨。”
一时间恍惚在梦里,哥哥摇着我的手臂,喊:“妹妹,妹妹,我带你出去。”
这亦是老天给我的一次机会,原来我亦没有被抛弃,在另一个时空依旧寻觅到了亲人。
我们到了杏花苑的门前,远远就看见小红在门前焦急的张望,见到我们,迎上两步,微微行礼。我不好意思吐吐舌头,说:“这会也不冷了,这衣裳还是送回去吧!”
小红无奈看我一笑,行礼退了。苏景文看着我,眼中有着宠溺,碧落温柔的看着他,仿若这世间没有任何比他的夫君更美的。
隔了几日,杂草依旧丛生,肆无忌惮更加茂盛,张扬着野性的生命力,杏树的枝头竟是灼灼挑起了几朵粉嫩的杏花,衬着满院的荒草,更是野趣十足,哪里像是大家宅院的花园。
“云色鲛绡拭泪颜,一帘春雨杏花寒。几时重会鸳鸯侣,月下吹笙和彩鸾。”苏景文立在杏花树下,仰头看着那含苞待放的花朵,吟道。怎么看,他也不像是吟诗作赋的风雅之人,更像披盔戴甲,黄金台上手握长剑铮铮铁骨的男儿。
碧落站在他的身侧,注视着他,只是人比花娇,只觉得他们虽不是谪仙之人,却是再相配不过的人,上天真是会造人,不觉又是想起胤禛,我在他的身侧,是否也与他相配,忽而觉得一阵心烦,只是四福晋那样雍容华贵之人才是最配的吧!
“这是母亲身前最喜欢的一首诗,常常立在窗前吟诵。”苏景文接着说。
春愁际际,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看着窗外满眼的春色,春色极暖,心头却是春雨杏花寒,鸳鸯难成双,是怎样的心伤,年年复年年。
相貌再怎样相似,终究不是同一个人,我的母亲是个极乐观的人,普通的小康家庭,父母劳作虽然辛苦,却是极少吵架,父亲总是让着母亲,母亲也是个恬淡的性子,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总是欢声笑语,极其快乐的。
我正是两情相悦的甜蜜,纵然有着小小的不快,依旧敌不过心头的喜悦,自然是无法理解这两情不能相守的苦楚,尤记得纳兰的一首词:“谢家庭院残更立,燕宿雕粱。月度银墙,不辨花丛哪辨香。此情已自成追忆,零落鸳鸯,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
“我是个粗人,自小不喜欢诗词曲赋,只喜欢舞刀弄枪,妹妹却是跟在母亲后面念了不少的诗词,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苏景文说,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眼底的悲伤却是怎样也抹不去的,“记得她十二岁的时候,拿着诗书考我,问我‘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却是什么也不懂,她就笑我,母亲也跟着一起笑了,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是很少笑的,两个人的笑脸相映,比那枝头的杏花还要美。”
妹妹?佳柔是苏夫人的女儿,自然不是他口中的妹妹,那这个妹妹又是谁呢?
苏景文接着诉说,原来这个妹妹是与他一母同胞所生,却在十三岁的时候去了,是因为伤寒而死,他那时恰巧不在家,到家时只见到了妹妹冰冷的身体,那是他第一次经历死亡,而且是一个最亲最亲的人,一个他发誓要用生命来保护的人。在这样的家庭里,死于风寒,不是因为不能治,而是因为没有人为她可怜的妹妹延医抓药,自此母亲杏花苑的门再也没有开过,他亦恨透他那个冷血的父亲,等他父亲醒悟的时候,他的母亲已经药石无救了。
他对佳柔这个妹妹,虽不是一母所生,却是保护备至,他心头有深深地伤害,深怕这个妹妹也……
他说的云淡风轻,我却依稀看到一个少年无助愤恨的看着满屋哭泣的人群,躲在角落里,独自舔舐着失去至亲的伤痛。
碧落轻轻握住他的手,苏景文回顾一笑,衬着暖暖的春意,碧落是治他心伤的良药。
他的妹妹有个美丽的小名,叫夭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不言而知,她定是生得与我相似,苏景文却不欲与自己妹妹相似的女子是个追逐权贵,攀附候门的女子,是以鄙视。却依旧敌不住心中的渴望,引我去了杏花苑,在窗外听我低喝“绝对不是,只是有些眼花!”。再去那晚,他依旧在杏花苑,点了一支恬梦香,簪子是他故意放在桌上的,那晚他听到我低声呼唤“妈妈,妈妈”,却是一声声敲在他的心上,仿若清晨寂静的街道上响起的清脆的马蹄声,挥之不去。
苏夫人不料我竟去了杏花苑,十分怕以苏景文的性子会生出什么事来,所以就三番五次的阻挠我与苏景文见面,想到初次见面,大概苏夫人亦是不愿意的,只是佳柔先开口相邀了,无可奈何。
他未在陈述他那薄命的母亲,我想定也是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世间本就太多的无奈。即是前尘往事,提起是他心中的伤痛,我亦不想问。
哥哥,哥哥……连着在心中唤了无数声,心中无来由的悲痛,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直往下坠,泪眼朦胧看到苏景文站在我的面前,不知所措。我轻轻抱住他,泪水蹭到他的胸前,他身体微微僵住,缓缓伸出双臂抱住我,我说:“哥哥,哥哥,你可知,你与我的哥哥长得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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