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雍和宫_止善【完结】(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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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邬某万不可同将军回朝。当日庆功宴上,我已亲口许诺十四阿哥‘不去京城’,若今日同将军回去,岂不是重将军而轻十四阿哥,陷将军于同十四阿哥相争之地?此一不可去。”

  鄂岱听了这样的话,那肚里千百样的言词也压了下去,只默默静听。

  “邬某身世来历,并未禀明将军,蒙将军信任,不问前事。然今日却不能不说。实不相瞒,邬某乃朝廷罪臣,流浪民间。并非无心仕途,实不能为也;此二不可去。”

  “此间大捷,邬某之名不胫而走,天下均以邬某为谋士也。将军今为皇上近臣,自古只闻王侯之家存谋士,哪有为人臣者私蓄幕僚者?岂不是陷将军于不臣之地,万不可行,此三不可去。有此三不可去,无论于将军或于邬某自身,今日注定有此一别。”

  鄂岱闻此三不可去,在情在理在法,都无法留的住邬佑,只好叹息一声,吩咐多多送给邬先生金银,好生相送。邬佑也不推辞,受了金银,翻身拜别而去。

  邬佑辞别鄂岱,却不直接取道京城,反而转向南行,一路悠哉悠哉游山玩水。这日,从云贵入川,便是转向北行了,天下名山险川,邬佑已游历大半。而自古蜀山之险峻多奇景,历来被文人雅士多吟诵。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邬佑骑着匹毛驴,在山间栈道上慢行。这种栈道,是在山壁上打入一根根木桩再铺上木板而成。有些地方悬在半空,身侧就是万丈深渊,有些地方又是在两处峭壁间穿过,头上只见一线青天,真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邬佑此时念着李白的《蜀道难》一路行来,翻越峨嵋山。当真是诗境与景色相融,既觉惊心动魄,更觉飘然如仙。

  “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下句是什么?”邬佑冥思苦想,因想如此好时机却忘了词,真糟糕。谁知道路上忽然闪出两个彪形大汉来:“本人是狼。”“本人是豺。”“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

  邬佑一惊,“完了!遇上土匪?”暗恨自己,现在念什么不好,念这个“狼与豺”,这下可真惹出豺狼来。当下仍然强自保持镇定,一面思索如何脱身:“听说四川提督年羹尧扫荡土匪甚是心狠手辣,想不到还是有你们这样的漏网之鱼,你们难道就不怕他把你们抓了去人肉叉烧包?”

  “哈哈,你别指望会有官兵路过救你。年魔头奉了皇帝的旨意进京去了,眼下是山高皇帝远,又去了镇山太岁,咱们这些难兄难弟不趁这样的机会出来发点小财,那还不喝西北风去了!”一个大汉仰天打着哈哈,满脸满身的横肉在抖。

  “格老子的,自从四川来了这么个年羹尧小子,咱们这些绿林里的兄弟可吃足了苦头,要银子没银子,要女人没女人,再这样下去连西北风也不喝不上了!最好皇帝老儿把他叫了去砍了,咱们摆酒席庆祝个三天三夜!他娘的!”另一个大汉眼睛一转不转盯着邬佑的包袱,嘴边口水横流。

  邬佑暗叫糟糕,身上这些金银给他们抢去倒不打紧,万一给他们发现自己是女人,那……当下不敢往下想,冷汗直流。却冷笑道:“我道这个年羹尧也算个厉害人物了,谁知道也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青天白日竟然土匪横行!”话声才落,却听得有马蹄声传来,那两个大汉脸色一变,就要扑上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远远的马蹄声几个起落,已近在咫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我年羹尧辖境,岂容尔等鼠辈横行!”邬佑还没来到及回头,只觉身边一阵风过,寒芒一现,两个大汉被拦腰砍成四段,五脏肚腑流了一地,那大汉的手还握在刀把上,倒在地上不停颤抖,眼中尽是惊骇,彷佛仍然不肯相信眼前这个年纪轻轻,一脸斯文的书生一招之间就要了自己兄弟的性命,甚至连他如何出剑都没曾看的清楚。

  邬佑虽然经过沙场,也见识过死人,却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死法——无异于腰斩。更何况就在她面前,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扑鼻而来,顿时觉得五内翻腾,“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先生受惊了。想是不曾见过血,年某治下,竟然有这样猖狂匪类,实在汗颜。”邬佑一阵吐毕,瞧着年羹尧。心里千万种念头闪过:“认他?不认他?他是年羹尧?还是陈土?”

  她紧紧盯住年羹尧,万般言语堵在喉咙,正想说些什么,却因刚刚呕吐,一阵晕眩,昏倒下毛驴来。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邬佑幽幽醒转,睁眼便瞧见自己的衣服已换,这一惊可不小,甫地翻身坐起,四下打量。见此时身处一大山洞中,自己睡卧的地方下面铺着干草,草上垫着的是一袭男人的长袍。头上的帽子早滚到一边了,额上垂下缕缕青丝。再一摸面颊,唇上光光,哪里还有半根胡须?心下着慌,回忆起白天的事情,心知年羹尧如今已识破,不知道他待要怎样?

  洞里篝火熊熊,年羹尧只穿着中衣,坐在火旁拨弄。火上烤着只山鸡,脂香四溢。文若看了眼身下的袍子,知道是他将自己穿的长袍解了下来作床单,心里忐忑,轻轻挪下地来,收拾起那件袍子,递到年羹尧眼前,却没开口说一句话。

  年羹尧没察觉,骤然眼前出现长袍,才反应过来,将山鸡放下,伸手接了,也没回头,只道:“年某原不知姑娘是女扮男装,因见你衣衫被呕吐之物弄脏了,才替你换过,不想……”登时两人都觉尴尬,年羹尧只好咳了一声,就此揭过,接着道:“早知你是女儿家,我便下手斯文些,惊吓了姑娘,对不住。”

  “你……你不认识我?”文若对他说的那些恍若未闻。

  “年某与姑娘素未谋面,今日萍水相逢,何来认识之说?”年羹尧显然很是诧异,然而他更诧异的是他分明不认识眼前这女子,可当他第一次看到她庐山真面目的时候,竟然有一种揪心裂肺的痛,如同看见久别重逢的爱人一般。

  “哦……没什么。我看走眼了……以为是旧识。”文若虽如此说,心里却仍然惴惴。这才想起什么:“这里是哪里?怎么没曾下山吗? “白天姑娘昏迷过去,年某略通医术,替姑娘把了下脉,姑娘当是久病初愈,内里极弱的,因此虽然是晕血,却也一时醒转不过来。耽搁了一会,天色不早,下不得山了,我恰好知道这附近有这样一处山洞,便冒昧带姑娘前来。”年羹尧始终面朝篝火,不曾正面对文若说话。文若也知道他是顾忌男女有别,却在他身侧细细打量。

  虽然仍是那样的面貌,一点未变,可是当他的灵魂是陈土的时候,却显得更飞扬跋扈,更有王者气质。那时候的年羹尧,就算站在阿哥丛中,也丝毫不觉得扎眼。眼前这位,却明显多了份书生气质,举手投足,内敛得多。反而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彷佛靠着他,天塌下来也不过是再打根柱子撑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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