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一边与她们寒暄,一边暗自度量。见耿氏脸上只是淡淡的,罕言寡语,行动处处依礼,不多说一句,不多行一步。心里暗暗点头:是个厉害主儿。观那李氏,也是个美人坯子,尤其生来一股较弱之态,教人怜惜。不过她脸上一直带着一股愤愤之色,虽是极力掩饰,仍可观之眉目。文若便不把她放在心上。一面又留神年氏与那拉氏。年氏虽是姿色出众,却甚谦恭,对那拉氏更是尊敬言于脸上。只是偶尔不经意的会在眼里泛起炯炯神采,稍现即逝。文若心里一惊,暗道:“此人其志不小!以后倒是要多留意。”又知胤稹原本就极宠爱她,更是留上了心。惟独那拉氏,一向端正平和。话少,但每次说话总能不偏不倚,且中要害。语气里,更是淡淡的,这点,倒是与四爷颇为相似。“果然是夫妻。”文若心里想着。
寒暄了一阵,便听那拉氏道:“妹妹昨儿辛苦了,我也不多留你了,回去多歇着吧。晚上便不用过来了。你那里我吩咐了派些人过去,回去正好打点打点。”文若忙答应了起身告辞,众人也都起身告辞。
方回至院里,已见密密麻麻站了一茬人。抱琴上来回道:“福晋派人送了四个嬷嬷,四个大丫头,四个粗使丫头并太监来,让格格看看,要是不满意只管说。”文若听了,便挨个儿看了看,道:“先留下吧。去个人回福晋,就说多谢费心了。”早有人答应着去了。文若看这人数,俱是按那拉氏一般规格的,心知自己地位非同一般。唤了抱琴,诗儿过来。按名册叫了他们一个个上来问话。
嬷嬷并粗使丫头也便罢了,丫头们是要留房里使的,不得不小心。便命她们一同进来,四个丫头进的门来,齐齐在门口跪下:“给佟福晋请安,福晋吉祥。”文若却只当没听见样,仍是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半晌,方道:“都起来吧。”丫头们都站起来,文若又问道:“你们原先都在哪里当差的?”其中一个大点的回道:“奴婢们都是刚从苏州过来的,并未曾分房。”文若“恩”一声,看那丫头也甚是白净,眼神里透着精灵。
文若顺手便拿了块玉在手里把玩着,一不留神,玉佩“当”的一声,掉了地上,摔成几块,文若故作惊讶,叫道:“哎!可惜了的。这可是块好玉呢。便是整个北京城里,也找不出几块来!”一面便留神着各人反应。见那刚回话的丫头只是淡淡看了看,仍低着头。她旁边一个娇小的丫头身子略颤了颤。靠门边儿的一个伏得极低,但文若仍能看到她拿眼瞟着那碎玉。最后一个高挑的却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一直保持很好的姿势未曾动上一动。
文若便朝那高挑的道:“抬起头来,我瞧瞧”一面又问:“叫什么名字?原是哪里人?”那丫头回道:“奴婢扬州人,小名叫宛儿。”文若笑道:“扬州果是个好地方。养的人都这么水葱儿似的。以后你便跟着诗儿留这房里守夜吧。改个名儿就叫入月”宛儿磕头道:“入月谢福晋。”又问那个大点的丫头,也是扬州人,遂赐了名芷兰,命她跟抱琴同在外间。剩下两个丫头便都派了针线上面。
末了叫了那太监进来,问了问姓邓,名顺。原府里人都叫他小顺子。文若本在喝茶,听的他说姓邓,登时想起还珠格格里“小凳子、小桌子”来,一口茶险些没呛出来。笑着指着小顺子,一时间喘不过气来。小顺子忙上来替她抚着背,一脸讨着好儿笑道:“奴才这脸今儿福气,一见就让福晋开心了。福晋可当心着身子,别笑岔了。”文若好容易止住笑,听他这样说,便道:“你这嘴倒是乖觉。”小顺子道:“咱们做奴才的,不就这张嘴么?”文若道:“既如此,你便跟了我吧。”小顺子忙跪下磕头谢恩。文若又道:“既跟了我,少不得改个名儿。”小顺子道:“福晋赐名,是奴才的福气。”文若忍着笑瞅着他,道:“那从此后便叫小凳子吧。”又含笑看着他,小顺子忙着谢恩,抱琴、诗儿也抿着嘴笑着。这里文若又命抱琴诗儿把丫头们都领去教导不提。
一时分派完毕,文若也觉得倦了,便叫小凳子跟着,说要去园里走走,透透气。两人便出院门往花园行去。过了一段游廊,见角上开着一小门,便问小凳子,小凳子道:“那边便是爷的书房。这道门开着是为爷进出方便。不然,三更半夜的还要绕个圈才能进来呢。”“怎么爷经常看书到很晚么?”小凳子答道:“有时候整晚整晚都不出来呢。”文若心道:“历史上最勤劳的帝王,果名不虚传。”正欲转身,门前一道身影晃过,文若如遭雷击,那身影在她心里划出长长一道口子:“陈土!怎么会?怎么会?”一时顾不得,便冲出门去。小凳子跟在后面,急的直喊:“福晋!福晋,没爷的意思,可不许出园子啊!”
文若早冲到外面去了,小凳子只得跟上。文若站在门外,恍惚见到一个背影从角门出去,却没看的真切,只喃喃地道:“是他么?是他么?”一瞬间心神俱失,忽地头上一个炸雷:“谁许你到这里来的?”文若一惊,四爷暴怒的脸映在眼里,眼神锋利的像是要把她心穿个窟窿。吓的呆了,反不知道说什么。一旁小凳子早伏在地上乱颤。四爷哼了一声,转头看着小凳子,厉声道:“福晋刚进门,不知道规矩,难道你也不知道么?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小凳子唬的脸都白了,直磕头道:“爷饶命啊!”文若这才醒过来,忙跪下道:“四爷,不关他的事,是我一意出来。”却听四爷道:“你也有份!看你初进府份上,禁足三日,不许出院子!”说完抬脚便走了,看也没再看文若一眼。文若登时呆住,两个家丁上来拖了小凳子下去,小凳子杀猪般的叫声撞在文若的耳膜里,只撞的她冷汗淋漓。从她穿越时至今日,方才领教到了,什么叫做“万恶的旧社会。”更让她看清了自己是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里,虽然今日如此荣华,也只要一句话,一个小错,便万劫不复,更有可能赔上的是佟家满门。凉意,从膝盖直传至心底,半晌,文若才扶着墙站了起来,行回自己院子去。
晚间,小凳子满身是血地被抬回西院,登时吓坏了一屋子的人。文若吩咐了请大夫前来诊治,亲至床塌,看着小凳子的惨状,叹了口气,道:“倒是我连累了你。可还挨的住?”小凳子伏在床上磕了磕头,道:“主子这是什么话?是奴才不好,没提醒你,累了你。”一时大夫来了,问了伤势,又吩咐人替他上药。小凳子越发感激涕零。文若见他伤虽重,毕竟无性命之忧,这才放心出来。屋里众人均知福晋冲撞了四爷,心里正恼着。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整个院子里更是静得怕人。文若呆呆地坐在窗前,翻来覆去只是想着白天所见的那道背影。“难道是错觉么?”过去种种,又如电影般放了出来……“去年元夜时,花市如灯昼”心被扯的一阵阵发紧,头好痛,文若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彷佛可以听见心里掉泪的声音。一贯的坚强,让她在最脆弱的时候,也没有眼泪。她便这样如木雕般地坐着。诗儿抱琴以为她是为四爷的责罚而伤心,也不敢劝,只看的暗暗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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