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嬷嬷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走的动,心里掂着您呢,这不就自己来了。”两人又说笑了几句,问了府上各人安好,却见宋嬷嬷拿眼溜着屋里人,心里一动,暗想:巴巴的打发了宋妈妈来,原不是说几话儿这样简单。便道:”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丫头们都答应着退出去了。宋妈妈才道:“老爷有几句话叫格格知道。”文若心里跳了两下,只盯着嬷嬷。宋妈妈便压低了声音道:“二门上的来福儿是咱家的人,格格有什么话可托他带出来,有什么需要府里帮忙的也只管说。”文若应了声,暗想:佟家果然不是吃素的,连滴水不漏的四贝勒府也能安进人来。宋嬷嬷又道:“福晋惦记着格格身子,问格格需要什么补品在这府里不方便的只管和家里要。”文若脸一红,堂堂阿哥府里难道还能缺了福晋们的补品不成?这话明是问自己得宠否,有无喜信了。便道:“劳额娘惦记,四爷常打发人送药来呢。”这话是告诉福晋自己尚未有喜,不过仍有四爷宠爱了。宋妈妈听了,便道:“好格格,这是急不来的。”文若红了脸,嗔道:“妈妈——”宋嬷嬷笑笑,道:“时候不早了,我这便回去了。”文若忙起身,亲自送了嬷嬷出来。
回至房里,歪在榻上,托着腮帮子出神。暗思:“这几日过的舒服了,竟忘了这是什么时候,什么环境!阿玛没有男孩儿,佟家就我这一个女儿,虽说如今收养了儿子续香火,毕竟如今小着呢。全家如今都瞧着我呢。何况如今我与那拉氏并肩,阿玛未必不存了日后取而代之之意。”文若想到这里,也不由心动。可是若要与人争宠,必要得四爷宠幸,实非自己所愿。登时心中烦闷,下得地来,在屋内走来走去。
忽地盯住桌上的《孙子兵法》,寻思:“如今这里,何尝不是一个战场?恩……既是战场,当从大处着想。知己知彼,方能立于不败之地。如今自己,娘家显赫,且有皇上亲封和硕格格身份,连那拉氏也不敢越我之上。四爷待我,外人看来,也是荣宠非常了。如此看来,自己竟是在风口浪尖之上而不自知!”思及此,不由冷汗淋漓。暗想难怪近日那拉氏对自己一再叮嘱不必过去请安等等,实是将自己更往众人刀口上推。聪明如那拉氏,怎会不明白自己的存在是对她一大威胁?再细思各房情况,竟无头绪!文若再坐不住,起至案前,提笔疾书。唤道:“诗儿!将这信交与二门上来福儿,让他送到咱府上去。”诗儿答应着去了,文若抬起头,看着窗外明媚的景致,浮上眼前的是一片硝烟弥漫的战场。
心中烦闷,便往园中行去,吩咐了众人不必跟来。如今正是初秋时节,天高气爽,在这样的天地中行走,登觉神清气爽。沿着碎石子的小道一路行来,藤萝缠绕,园圃里栽种的菊花开的正好。文若看着这菊花,想起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不由得痴了。
“若儿……”一声熟悉的呼唤将她从沉思中惊醒,回头一看,竟是年羹尧。四目相对,两人都无话可说。半晌,文若抬起头来,两人竟同时开口道:“你可恨我?”此言一出,又是无比的尴尬。还是年羹尧说道:“若儿,我知道你是明白我的人。我何尝不明白你?是,我选择了小倩为的是一条光明仕途,可是我更知道,倘若我不是如此优秀,又怎能留的住你?”
文若正欲开口,却觉得喉咙被堵住了,说不出话来。一直以来,她始终认为是陈土背叛了她,却从未想过假如陈土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陈土,她还会爱上他么?却听的他又道:“爱情有时候,并不是那么纯粹。你喜欢的既然是这样的男子,就注定了要失去一些其他的东西……我爱上的是你这样的女子,也注定了……”陈土看着文若有些苍白的脸,幽幽的道:“假如你仍是你,却有着小倩的身世家庭,我们便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伴侣……可惜,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文若看着陈土,一字一字地道:“不,你错了。”陈土惊讶的看着她。“没错,我自小梦想的男人就是大英雄,大豪杰。看武侠,我最爱乔峰。谈历史,常叹服康熙。这些人,都是真英雄,真豪杰。并不因为他们有多高的地位,多大的成就。而是,他们打从骨子里,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而你,却要去依靠一个女人来成功,陈土,我看错了你。”陈土看着文若,发觉她的脸上满是坚定。陈土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能最后成功,谁会去计较过程?”文若道:“那是陈友谅,不是朱元璋。王道,是君子之道,不是小人之道。”陈土听了这话,半晌没有发声,只在低头思量什么。忽道:“你难道认为雍正是君子么?”文若一蛰,道:“是非如今尚未有定论。何况,帝王的君子之道并非孔子那帮书生能定义的。”文若定定地瞧了陈土半晌,浓紫色剪裁适宜的长衫,一条乌黑发亮的辫子垂在脑后,叹了口气,道:“年爷,此地不宜久留。”顿了顿,又道:“还是多为日后打算。”两个人都愣住了,谁都知道历史上年羹尧最后结局。沉默了一会,年羹尧道:“我不会认命。倘若历史的车轮果然那么严谨,你我怎么能到了这里?”文若看着他深深的眼睛,那里面彷佛藏着一团火。不!比火更猛烈——彷佛是藏了枚原子弹!
两个人相对无言,忽听得脆脆的女声传来:“哥,等了你半天,我说在做什么呢?”两人这才惊醒,年氏已到了跟前。年氏大约也没料到文若竟在此,待看到,不由惊道:“你们——”一双惊惶的眼睛盯着文若,竟连请安也忘了。文若定了定神,正欲说话,却听年羹尧道:“我刚更衣回来,路过此地,见这菊花开得正好,不免耽搁了几步,恰好佟福晋也在这里,这不就遇上了。”文若也笑道:“年爷真风趣,竟说这园里的菊花这样好,陶渊明见了怕要把南山搬过来了。”说的年氏也笑了,这才忙忙的请安。文若忙携了她手,扶将起来,两人一路同行,一边聊着园中风景,近日趣事。
文若别了年氏,回得屋来。刚坐下不久,抱琴就来回道:“东厢年福晋来了。”文若便知她仍不放心,来探虚实了。果见年氏满脸笑容的进来了,忙起身迎道:“年福晋可是贵客呀!”一面往屋里让。诗儿泡了茶端上来。年氏品了一口,道:“这是今年的龙井吧,进上的,四爷可真是疼你。”文若道:“年福晋说笑了。这府里谁不知道四爷最疼的是您呢?”年氏道:“四爷待我,不过是瞧在哥哥面上罢了。”说着拿眼瞟文若。文若正欲开口,忽想到:“不如留点暧昧,年羹尧是她哥哥,如此倒暂结同盟。”便笑着说:“年爷年轻有为,怨不得爷常夸他。我真是羡慕你呢,偏生我就没个好哥哥的。”说着红了眼圈儿。年氏便道:“好了好了,看我真不会说话,招出你的眼泪来。”又道:“我便也不过是有个哥哥罢了,毕竟是小门小户的出身。谁能跟福晋比呢?便不说这些,论模样儿,这府里,佟福晋您也是头一个拔尖的,连我见了都喜欢呢,更别说爷们了。”文若道:“这可从哪里说起呢?依我说,这头一个是年福晋您,再一个呢李家妹子也生的怪招人怜的。”年氏道:“可不是招人怜的!没的做出那副病泱泱的样子,给谁瞧呢!”文若便住了口,不说话。年氏见她不说话,且也问不出个端倪来。又寒暄了几句便要告辞。文若也不多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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