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心里暗骂草包,连带捎上了康熙,抬起头却见十三静静地站在面前,一脸的阴郁,却满脸的倔强。无声地上前搬过他的脸细细瞧他的狼狈相:右边额头擦破了皮,渗出了血,右颧青了,略略肿了些,嘴角却有大片的青紫。脸上如此,身上还不知有多少瘀伤呢!心中一痛,眼泪就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见十三这样,又不愿给他在平添烦恼,抬手擦掉眼泪强笑:“今儿找你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有样东西早就想给你,偏你这阵子忙!”
十三见我这样,眼中的阴霾倒是散了些,抚着我的肩低声说:“没事儿,我真的没事儿,打小练布库,草包这几下还真难为不了我。别哭!别哭!再哭,鼻涕就流我身上了!不是有东西要给我吗?快拿来看看!”接过我递过的绢包,十三小心地打开,见是一个明黄掐金线的荷包,正中用赭石色的丝线绣了一方古朴的图腾印章,一条笔触朴拙苍劲的龙方方正正地盘曲在印章边框内,印章四周隐隐用金色丝线绣几朵祥云,反面亦然,与众阿哥们华丽贵气的荷包不同,自有一股子沉静古朴的大气。
十三抬起头来,满眼的惊喜,见他没了刚才的沮丧,我心里也十分高兴,笑道:“且不说这东西是我做的,单这荷包的花色,可喜欢?”十三拼命点头,见他傻傻的样子,我不由好笑,说:“还有呢!你瞧瞧里头!”十三小心地解开系口的丝绦,翻开口子,浅黄的里子上用黑丝线照着我素常的笔迹绣着两行字:“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十三将荷包攥得紧紧的,深深地看着我:“吟儿,刚才我还恨老天为什么如此待我,可它让我有了你,所以我还是要感谢它。”我轻轻拿过荷包,将它佩在十三腰带上,将旧的荷包拿下放在他手上,缓缓说道:“上苍发现自己让一个这么善良正直的人从小受苦,心中难过,所以必定会对你有所补偿——相信我,你终会有一番作为!”
十三轻轻拥着我,在我耳边缓缓低语,似是说给自己,又似是说给我听:“我是个倒霉的阿哥,打小就受哥哥们的气,连有头脸的奴才也敢踩乎我!别的阿哥背不出书,师傅又不敢罚,就罚我跪在毒日头底下,晒晕过去;练布库,拿我做把式,打得吐血,谙达还说我不中用。告病更是了不得,说声败火,就找间空屋子关着我,什么都不给吃,哭死了也没人理。皇上赏赐,就说‘融四岁让梨’,我分得最少;月例银子扣一半,说我没亲戚,用不了这许多,没赏钱,连太监都不愿跟我。小时候,一般是皇阿玛的儿子,明黄荷包人人有,就我不敢用,怕哥哥们责罚……现在,他们要是敢打我,我就敢抠了他们的眼!”我挨着他,不言声地听着,心里酸痛酸痛的,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像今儿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知道你的感受,也不想劝你些没用的话,只盼你不顺心的时候多想想荷包里那句话。我相信你会有扬眉吐气的一天的!”说着,替他整理好衣服,叫过一边候着的小顺子,交待他记得给十三上点伤药,看着他俩离开,我才慢慢地走进自己的小屋。
一时,素纨回来见我呆呆地愣神,关切地问:“湘吟,怎么了?十三爷的伤不碍事吧?”回过神来,笑笑说:“不碍的,上点药就好了。方才谢谢你了。”素纨“哼”了一声,撇撇嘴说:“跟我还闹这些?其实十三爷人很好,没有主子架子,也不为难奴才,他对你这份心,只怕世上也找不出几个了!也不知你是哪辈子修来的!”见她那副老奶奶似的架势,我不由得好笑起来,趾高气扬地说:“那是!像我这样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女子,只怕世上也没几个呢!”气得素纨哭笑不得,直朝我翻白眼。
面君
户部的差使以太子爷的懦弱犹疑而半途而废,好在只剩下几百万两银子没有追回了,只十三和四爷就两面不是人了,不过康熙心里想来是明明白白的,只是碍着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宝贝太子罢了。
这几日好像听说十三到刑部协助八爷办什么差事去了,因为不是总负责的,倒也清闲。这日说起四爷府上还送鸭毛过来,十三笑个不了。我顺便将一条宽大的鸭绒被叫他带给四爷福晋,说:“四爷和福晋见了就知道奴婢闹什么幺蛾子了!”
想起在现代看的不少电视剧和小说,一时好奇心起,很八卦地跟十三打听:“四爷府上是不是有个谋士叫邬思道的?”见十三摇头,又急急地说:“那人的腿脚不便,有点瘸!”十三坏笑说:“四哥府里倒是有个花匠是瘸的,只那人叫福根。”见我瞪眼,他才收敛了笑意。我锲而不舍地问:“那是不是有个叫任南坡的,也常常为四爷出谋划策?”十三不解又好笑地:“你都是打哪儿听来的?没影儿的事儿。”我沮丧得很,心里大骂电视剧、小说骗人。转念又想:没有更好,那我之前跟四爷说的哪些书上借来的邬思道之流的政见,都不用担心原主告我抄袭了,岂不是更好!不由得又高兴起来。十三见我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瞅着我直发呆,起身笑吟吟地刮一下他的鼻子,不再理会这些事。
这天,往长春宫给德妃送一个荷包的花样子,据说是给康熙的,花了我不少心思。细细地描了黑底明黄金线的苍龙,在若隐若现的祥云中翱翔,蜷曲的身子中护着一颗光华四射,熠熠生辉的龙珠,这珠子却是要用真正的东珠缀上的,珠身周围一圈火焰熊熊燃烧,整个图案暗合康熙的名字:玄烨。荷包上配的丝绦、掐线一色的明黄嵌金,朴而不拙,华而不奢。康熙不是俗人,应该会喜欢吧。
因为不是什么急差,所以我一路上游游荡荡的,此时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倒也悠闲。我一高兴,口中就会不由自主地哼歌,进宫多年,言行谨慎不少,可这毛病却是一直没改,也不知道是不是潜意识根本就不愿意改?此刻我正无比投入地唱着《潇洒走一回》,轻快地走向长春宫,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
进了长春宫,给德妃娘娘见了礼,呈上花样子,在一旁侍立不语。德妃仔细地看着,片刻说道:“湘吟,你且说说画这花样子的想头,配色讲究,翠屏一边听着。”细细讲了自己的创意和做时要紧之处,见翠屏冲我笑着点头,知她明白了。德妃犹豫着说:“这荷包是万岁爷要的,黑色不吉利,皇上瞧着怕是不喜欢呢!”我想了想说:“娘娘,奴婢用这黑色,配这花样,是暗合万岁爷的圣讳呢!且这黑色在五行中属土,土为民生根本,皇上为万民之父,最为重视民生,关注农事,又怎会不喜欢呢?要是娘娘拿不定主意,不妨先看看皇上的意思,可成?”
德妃未及答话,便听门外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好!‘土为民生根本’,说得好!这丫头倒是见识不凡!”随着笑声,一屋子的人全跪下了,只见康熙缓缓进来,后面跟着四爷和十四。康熙坐定,抬手示意众人起身。德妃笑着说:“这些奴才们当差越来越不经心了,皇上来了也不知通报一声,误了臣妾迎驾。”康熙笑说:“是朕不让他们出声儿的!”又指着我笑:“这丫头才刚走在朕前头,一路上唱着曲儿,竟不知后头有这么一伙子人跟着。朕瞧着有趣,便不让他们出声儿,倒听了一路好曲儿。到了竟是跟朕同路往你这儿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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