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去景阳宫却没见着她,那个叫素纨的宫女说她散心去了。等她回来却是青了下巴,说是不留神撞的,面上笑着揶揄她,心中却有因为心痛而暴怒的感觉,当时那个欺辱她的人要是在眼前的话,我大概会撕碎他!
几日后,听说她病了,是胡太医诊的脉,便到太医院走了一遭,老胡对我向来是知无不言的。心内诧异她分明是满洲女儿,却偏偏似江南女子般灵秀柔弱。到四哥那里找四嫂要了上好的阿胶,磨着她叫人给熬好。听起来四嫂对湘吟好像也颇为好奇,想是四哥说的。谢了四嫂,立时去见四哥,终在四哥处听说了那日的情形,不顾四哥“别生事”的告诫,决意教训那草包一顿。
找茬跟草包没头没脑地打了一架,满心欢喜地揣着阿胶去找她,却听到她刻意拒人千里的话语:“奴婢谢爷的赏赐。”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她倔强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日从景阳宫出来便进了一家小酒馆,酒到杯干,也不知是怎么回的府,看着吟儿的帕子,心里尚自不信这一切是真真实实地发生了。若说吟儿是个趋炎附势的势力女子,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若是,选秀时她为何有意扮丑?又何必顶撞草包?我是个不得势的阿哥,宫里无人不知,她又何苦对我真情抚慰、开解?但是,她拒我于千里之外却是事实!
于是除了办差,脑中无时不纠缠着这些问题。四哥府里也不去了,一肚子的无名火正好发泄在府中那些奸细奴才们的头上,看着他们想哭不敢,要笑不能的脸,心下并无半点同情:一般是人,谁让他们自甘下贱,做人家的奸细呢!
这么闹了几天,四哥来了,心中知道他要说什么,也知道这么下去不是事儿,但唯有这样,我心里才好受点儿。四哥也没法子,不再多说,只叫小顺子好生伺候我。
又过了几日,四哥命高福儿请我过府,说有差事商量。到了府里,却说四爷有客,带我在四哥素常避暑的偏院书房候着。也不细想大冬天的怎么选这么个地方,只觉得这儿僻静,没人会打扰我。挥手叫高福儿退下,呆坐半晌,不由自主掏出帕子。这几日,这块帕子一直在手中攥着,仿佛攥着它就能跟吟儿还有什么关连似的。淡紫色的帕子上一朵白芍药怯生生地开着,边上的题跋却是“淡极始知花更艳”,吟儿的诗雍容大气,卓尔不群,一如其人,可如今,这个女子却对我避而远之,难道真是什么“八字不合”?摇摇头,哑然苦笑。
忽听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犹疑地慢慢进来,却停在门边不动。抬眼一望,不禁心中大震:来的竟是吟儿!我心中无时或忘的吟儿!一时间,我站在当地再也动弹不得,心中忽喜忽悲,眼睁睁看着对面的人儿泪流满面,满心想好好抚慰,却不敢轻举妄动半分。半晌方觉那只温热的小手拉起我的手送到唇边,说是咬一口就知道不是梦了,行事还是那么出人意表!当我紧紧拥住那个柔软的身躯,鼻端嗅着缕缕发香时,我才觉得这一切是真实的。这一阵子的痛苦立刻变得微不足道了,心中的快乐无法言传,只想紧紧拥着她,只盼时间就此停住,让这一刻能永远永远。
直到四哥的声音出现,我的头脑才恢复思考的能力:自然这一切都是四哥苦心安排的。从四哥的话中听出,他对吟儿已是极为赏识了,这是必然的,因为吟儿是那么特别!
十三番外(三)
四哥府里重遇后,没人时,吟儿在我面前随意多了,人前照样还是恭恭敬敬的,这就是皇宫,即便是皇上也不能真正随心所欲的,吟儿这样自在的人,生活在这里真是一种折磨呢!
这日借口备办年礼,带她出宫逛街,看到了在宫里不曾看到的吟儿:
逛起街来不知疲倦,孩子似的对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赞叹不已,对一般女儿家喜欢的首饰、脂粉之类的倒是反应淡淡的;
饿了不上馆子,却要吃街边小摊上的烤羊肉串,一气儿要了二十串,当街就吃得满嘴流油的,毫无半分矫饰;
买东西的本事更是一绝,眼光好尚且不论,单是跟老板砍价时那份伶牙俐齿,鸡蛋里挑骨头那个内行劲儿,整得老板也眼花缭乱的,估计也没见过这样的主儿,八百两的东西,愣是以三百两成交!简直难以置信,她脸上却仍是波澜不惊的。
及至遇上八哥他们三个,本不想生事,无奈草包言语挑衅,让我忍不住要动手。谁知她在斗篷下拉住我,一番恭恭敬敬,阿谀奉承的话行云流水般说了出来,然后走人。这是我认识的吟儿吗?是那个宁折不弯的吟儿吗?怎么今儿会对那个草包满口谀词的?心中异常不快,却听她满脸坏笑地解说,又见识了她骂人不带脏字的功夫!想来那草包也得回味良久才品得出味儿来呢!说给四哥,他也笑了好久,这样的急智,这样的才情也只有吟儿才有。
更为惊世骇俗的是,她竟然在大街上面不改色心不跳,了无滞碍地大说“放屁”,听得小顺子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自笑不是淑女,无法跟格格福晋们比,殊不知在我心中也颇有同感:那些矫揉造作的女人,哪里及得上我的吟儿半分!自然是无法比拟的!
转眼过年了,吟儿替我备办一份年礼送给四哥,实在料想不到,她竟然给四哥的巴儿狗做了一件喜兴的红缎子团花衣裳!后来四哥四嫂见了,喜欢得什么似的,直夸她巧。最让我料想不到的是,她给我也准备了一份礼物――给我画了像,外头配上了雅致的相框,可以放在案头。那画像竟比御用的画师画得还强!重要的是,这是吟儿亲手做的,特地为我做的!对我而言,世上再没任何礼物能比得上它的!
我更没有料到的是,晚上小十八进给皇阿玛的聚耀灯台是所有年礼当中最为菲薄的,却是最透着有孝心、最实用、最受皇阿玛喜爱的年礼。而这灯台同样是出自吟儿之手,看得出皇阿玛也对吟儿有点好奇。
老天,老天,你到底有多少灵秀给了吟儿?我也越来越好奇:到底什么样的父母才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年三十的夜宴结束后,我命小顺子想法子务必在初一早上让吟儿一出门就看到我送给她的礼物。我是个穷阿哥,没法子一掷千金,况且吟儿也与那些重视礼物价钱的女子不同,她能读懂礼物中包含的深意。
那日在街上看见吟儿把玩一支竹笛良久,当时记在心上,送她回宫后又去瞧了,原来是一支湘妃竹做的笛子,深赭色的竹色,上有点点斑痕,通体光滑油亮,下坠秋香色流苏,音色也颇为清越。这湘妃竹笛低吟浅唱,岂不就是她的名字?不管她会不会吹笛子,只为她那一刻的心动,为了与她名字的巧合的缘分,我就买下了它,又亲手在笛尾细细地刻了个“吟”字,想来她定会喜欢。
吟儿,吟儿,但愿以后每次过年都能跟你互赠礼物,共同辞旧迎新。
四爷番外(二)
四爷番外(二)
如果说初遇见湘吟这丫头让我觉察到她的与众不同,再见时让我领略到她宁折不弯的傲然风骨, 那么随着时光的推移,每次见她都会令我有新的惊讶,新的感触。
52书库推荐浏览: 浮生若梦 清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