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还有可能?”她终于作出努力,想让自己更清楚的理解他说的语言。“什么?”
“你要好好的,听我说!”他见她开始冷静,渐渐松开自己的手。恪宁几乎不能支持自己的重量,身子在微微颤抖。
他从怀里拿出那个精致小巧的锦盒,说道:“这是一种荒漠中的草药,有剧毒。就是曾让你重病的那种。可是,有人说这个可以医治晖儿。你,敢不敢给他用?”他说着话时,感到自己的手上都是冷汗,湿滑的要抓不住盒子了。
“毒药?”恪宁愣了愣。抬头看看张廷玉。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把那盒子递给她,她的手却停在半空中……
“你疯了!张廷玉!”胤禛从外面冲进来,一手打掉张廷玉手上的锦盒,将恪宁整个人揽回怀中。
“出去!你给我出去!”胤禛对张廷玉吼道。“这就是你的目的,相信这些子虚乌有的话!你怎么敢肯定,这不是他们别有用心的阴谋!”
“你为什么不肯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谁会用什么心计在一个快不行的孩子身上!有这个必要吗?”张廷玉也开始激动起来,完全忘记了他面前的人是谁!“如果你肯试试,说不定会有效果!晖儿这个病很不寻常,既然没有人能医治,为什么不冒险一次呢?如果你有办法的话,为什么自己躲到一边去!你只知道逃避,弃自己的妻儿与不顾!”
恪宁瑟缩在胤禛怀里,茫然的看着两个男人的争执,她已经彻底不知所措,全然没有过去的机灵和镇定。此时此刻,她就像是失却了魂灵的行尸走肉,听着他们毫无顾忌的语言。她最后的心智正在一点点挣扎,急着想要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张廷玉!”胤禛打断他,一字一顿的说:“我们不需要你,我们的孩子也不需要!你,最好赶快离开这里!”
张廷玉好像根本没有听他说话,只是直盯着恪宁。一动也不动。
“对啊……为什么不……对啊……”恪宁自言自语着,好像是从梦中惊醒。“禛,我们试试吧!也许是真的,对吧?”她转而求助胤禛,想从他那里得到回答。她就像是执拗的病人一样伸出滚烫的手紧紧揪着胤禛的衣襟,像垂死的人祈求生命一样乞求着他,他害怕了,他觉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开始疯狂了,他不想再看着她这样失去理智,他挣脱她的手,终于忍不住将她甩开!她孱弱的身体支持不住,摔在地上!
胤禛手推了出去,整个人霎时间愣住了。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对她动粗。恪宁摔倒在地上,只觉得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灼痛,好像周身上下都被烈火蒸腾着。她,终于清醒了过来。她像个从梦中惊醒的人,开始疑惑自己身处何方,眼前又是何许人。这个世界为何如此混乱不安?她静静的坐在地上,抬头看着自己的夫君,好像并不认识他。难道她从来不曾认识过他吗?
当他们四目相对时,时光仿佛回到从前。他们在万众瞩目下走进散发温馨的红色光芒的新房。他们是令这个浩大国家惊艳的新人。他们不曾想会有今天,不曾想会有如许的悲伤。若是如此,她不该在那个傍晚遇到他,不该捡到那枚本属于如宣的荷包。他们本不该相遇,若不相遇,便不会有今日。或许冥冥之中,是如宣促成了他们的相见,给了他们相爱的机会。那么今日一切,又会不会是另一种因果。一种报应?
原来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她慢慢的爬起来,在他无神的目光注视下,一点点走到床边。将自己最亲爱的人抱在怀里。很久很久之后,她感觉得到,孩子的生命走到了最后。潮水一样的呼吸慢慢淡了下去。变得舒缓,柔和。世界渐渐安静。那呼吸逐渐停止。她再一次用力抱紧他。好让他的身体暖和的更久一些。她很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想嚎啕大哭,也不想仇恨任何人。她不知道那种药物可不可以救他,反正已经不会再知道。她现在,只想和自己的孩子再多呆一会。这样最好。
那些精致的西洋钟表滴滴嗒嗒的响着,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那两个男人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外面明亮的光线照耀进来,使人感到温暖。她觉得自己的心好像也静止了。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和孩子一起,离开了这个尘世,去到一个更明媚灿烂的世界。在那个瞬间,她感到无比的幸福。
有人进来,似乎是一个女人。她对恪宁说,“你为什么不放开他,让他好好的离开呢?你并不能和他一起走啊,你只能留在这里。等到你该走的时候,我会陪你一起的,好不好啊,宁儿?姐姐会陪你,一直到有一天,我们一起走。”
她回头看她,果然是她。她记得自己对晖儿讲过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姐妹,她们生活在美丽的莲池旁,她们说有一天,她们会遇到心里所爱的人,并一起去到远方过幸福的生活。结果,她们爱上了同一个人,因此,她们再也没有得到幸福。
“是这样啊,如宣。”
当他们进来把孩子的尸体抱走的时候,她还在那里对那个虚无的人说着话。人们开始传言四贝勒府的福晋疯了。因为没有了孩子,也可能再也不会有孩子。
她拒绝亲友们的探望,一个人住到了上善苑。那里成为了她自己的别业。皇帝的御赐。她依然是别人眼里受到特别宠爱的女人,无论出于何样的原因。但是时间久了,她逐渐被人们忘记。年轻的皇子们渐渐长大,连胤祥都娶了亲,胤祯也定下了婚事。对于那个世界,她几乎完全不能够理解了。有时候她对自己说,为什么十三弟没有和靓儿在一起呢?为什么靓儿再也不来见自己呢。为什么听说惟雅病了,病得很重。府上新添了孩子,是重秀又生了儿子吗?
直到她不得不再回去。因为一座前所未有的皇苑建成了。在承德。那是皇帝另一个梦想所在。下一个夏天来到的时候,大部分的皇室成员,又将前往那里。所有人都对那里充满了憧憬。皇帝对她的丈夫说,必须带着她一起去。所以,她就像一件物品一样被悄悄的从上善苑接回来。
回来的时候,她见到了很多新的面孔。许多的女人,她都不认识。一个两岁大的男孩子,叫做弘时。咿咿呀呀学着说话,并且对她微笑。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算是对孩子的回应。她瘦弱的不成人形,似乎连腰也直不起来了。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她在别人眼里是一个失了宠,只会带给人不安感的小老太婆了。
她的丈夫在她回来的第二天来见她,并且有话对她说。她静静的听着,看着他。他也有些憔悴。似乎因为朝中的事情而心神不定。他想对她说的是,他要新纳一位格格入府。是一位南方女子。还有就是这件事并不用她来操心,重秀会帮着办妥当。她只有知道就好。
她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他看看她,眼中清淡如水,毫无波澜。他出去的时候,要外面的下人尽快收拾小书房。因为福晋的书怕是要霉坏了。
庭院深深
恪宁回来之后,也时常去宫中向长辈请安。她久不见于人前,内廷朝中变化万千,让她有疲于应对之感。只有昔日几个老友尚可偶尔相聚。只可惜惟雅久病在身,很少进宫,只有恪宁时而去瞧她。她本比恪宁还年少些,却因那一年里落下了病根,不仅不能生育,还有诸多难言之疾,缠绵床榻,诸事都无暇顾及。幸好五阿哥护的周全,不曾受其他妾侍的闲气。恪宁因从不见靓儿,如今胤祥已有妻室,又不常见面,不好再问,本想问惟雅,见她如此,也不好开口。心里越来越疑惑。正好在德妃处碰到密嫔愉慊,昔年也曾相处甚好。如今她已有两位皇子,在后宫虽位分不高,却无人敢不恭顺。她又深慕恪宁,两人时常谈得来。恪宁拣无人时向她聊起靓儿,哪料她忙摆手,不让恪宁出口。只说,此件事不能提。只与恪宁聊起十八阿哥,又一想孩子是恪宁一大心事。忙又掩住口。一时尴尬不已。恪宁见如此,也不敢多留。又告辞出来。一路上想想众人的讳莫如深。心里不禁渐渐凉了。她现在虽然看似颓唐,心里却如明镜。思前想后,早也有了些眉目出来。只慨叹,当年乾清宫众人如落英飘散,病病亡亡,又或是下落不可而知。眼前本一派繁花似锦,转眼就烟消云散。她惶惶然走在红墙下,幸好身后还有阿奇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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