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她的丫头们端上来酸梅汤。先送到恪宁面前。重秀笑道:“福晋尝尝看,也解解暑气。”一个容长脸的丫头过来奉上。玉景帮着接过来。顺便就递个颜色给恪宁。恪宁顺势看看这个丫头,相貌倒还一般,但果然有一付精明像,举止行动干净爽利。恪宁便将那缠枝莲的小碗拿过来,抿了一两口。露出一个温馨的笑容对重秀说:“酸甜相宜,刚刚好的。难为你这么有心。”
“福晋都说好了。这是我这个丫头想的。也是她自己去做的。就是怕这几日天气闷热,中了暑就不好了。”她笑着又道:“兰贞,福晋说你做的好呢!”
那丫头很机灵的冲着恪宁道:“奴婢谢福晋。”
“叫兰贞啊。名字也很好啊。”恪宁随口讲。
“那不如,秀姐姐就大方一点。把兰贞给福晋得了。福晋这里,除了阿奇玉景她们几个,其她的都还小。怕事情做得不合心意。”一个妾侍在旁跟风道。重秀看她一眼。又回头笑道:“福晋,若是不嫌弃,就留这个丫头在身边。您身子弱,她很通些调养之术。多少帮些忙。”
这分明是要把人塞到自己身边,还找了别人帮腔。李重秀这几年诸事顺心,渐渐的就有些把持不住。做什么事情都舍不得不露出点痕迹来。倒少了她年轻时的谨慎小心了。
“难为你这样有心的。她是你身边得意的人儿。我怎么好夺人所爱。”恪宁寒暄。
“能伺候福晋,那是她的福气呢。兰贞!”她扭头看向那丫头。“还不快谢恩!”
兰贞抿嘴微微一笑,走过来轻轻跪倒在地:“谢福晋的恩典。”
“快起来吧。真是的,被你们主子调理的的水葱似的。”恪宁拉着她的手,手心很温暖。再抬头看她,也是平淡的看不出来一丝波澜。和恪宁对望了一眼,便低下头去了。恪宁自己在心底都忍不住要佩服她了。
“我倒没觉出那丫头有什么过人之处。”惟雅来看她的时候,恪宁和她说起这件事。但是小心的掩饰了兰贞是庆寿安插在府中的人。
“以后她给你做的东西,你可要提防着些。不能胡乱就吃啊!”惟雅说完忽然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你老都老了,还改不了这轻佻样儿。不许胡说,让人家听到了可是了不得!”恪宁虽然这么说,也忍不住笑了。
晚上胤禛来。恪宁早有话想和他说。可他总是早出晚归。连个人影子也抓不到。
“今儿好不容易得了闲儿。我前几日回来晚了,也不好搅你。”他俩人一起用了晚饭。因为少有这样的时候。说话也是相敬如宾,不温不火。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有样东西想交给你。”等丫头进来收拾好又退出去之后。恪宁才进了内室,拿出一个红漆木盒子来。摆在胤禛面前。
“这些,你拿去吧。”
“是什么?”他问。
恪宁一推道:“你别笑我藏了体己钱。这些都是我阿玛留给我的。如今我这样子,留着这些一点用都没有。和废纸没什么分别。不如你拿了去。”
胤禛眉头一皱,拿过来打开一瞧。果然一摞子银票。他“啪”的扣上盒子。站起身道:“怎么如今我到了让你来接济的地步了?拿回去!”
恪宁知道他会生气。无所谓道:“你这么说,好像我是个外人似的。你不要,我拿着也没有用。还不如烧了的好!”她说着,站起身就近拿过一个烛台来,把那哆哆嗦嗦的火苗子往那盒子里塞。
“哎!”胤禛一把拦住:“谁说你是外人来着。整日呆在屋里,怎么还能养出这么大火气来?”
“那你倒是收还是不收?”恪宁一甩手。
“你告诉我,这些钱哪里来的,是明路我就收。什么你阿玛,他哪存的了这么些?”
“那还是不要喽。”恪宁二话不说,又够那支烛台。胤禛伸手把她整个人都拽了过来。恪宁这些日子人瘦了一圈。哪里禁得住他拉扯。手腕的骨节都被他捏的生疼的。
胤禛觉得了,忙又松开。看她瘦弱的脸上只剩了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的瞪着。眸子清亮亮好像能看到一汪水一样。嘴角倔强的抿着。他忽然就拥住她,几乎想将她揉进自己身子里面去。
“你就是爱闹别扭!我怎么难过生气你都不当回事。你高兴想怎样都成!”他一边抚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伸到她袖管里去。
“你那只常戴的玉环呢?”
恪宁挣脱开,冷冷道:“不喜欢了,就没戴着了。”
“你是不是?”胤禛拉住她:“那些钱到底是怎么来的?”
恪宁抬眼直直的盯着他。“没有。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不喜欢了,又那么旧了,自然丢掉了。”
“旧?”胤禛“嗤”的一笑。“那不是汉室遗物吗?价值连城的东西,你说丢就丢了?”
“你也知道是旧物!旧不如新。留着它还做什么?”
“怎么,你这像是话里有话呢?还泛着一股子酸味?”他笑了。在屋子里四处寻她的首饰盒子。可这屋子内,除了平日那几部旧书,字画。竟是一件玩物也无。更别说什么珍珠玛瑙首饰胭脂了。他回身看她。家常旧衣裹着娇小的身体,烛光映出那盈盈弱弱的影子。
“你用不着为了我……莫不是都拿去典当了?”
她还是一味背对着他,不肯说话。
“你这是吃哪门子的醋呢?我还当你什么都不在乎!”他扳过她肩膀。
他还只当她是什么都不知道呢!还想着只要施舍她几分温情,她就能对他感恩戴德!把他当成她那可怜的小世界里的神明一样?他还是骗她,但起码愿意给她点面子,肯动动脑筋来欺骗她啊!
“你原来也有这些小心思。怎么以前都不是这样的?”他见她木着个脸,嘟着嘴的样子,活脱脱还是那个粉妆玉琢的女孩子。最近她看起来神色都比过去好,其实也没怎么见老。她的脾气也是一辈子都不变了。
他贴上她的身来。平日略显冰冷的手,渐渐有了炽烈的温度。一只手臂环绕住她的躯体。肉体的接触已经有了陌生感。仿佛是和不认识的人做出亲密的举动。他内心里害怕她冷漠的拒绝。他迟疑的时候,她却伸开手臂,勾住了他的脖子,身子软软搭在他胸前。他几乎都诧异了。
“我想你了。”
她声音低到自己都觉得是幻觉。她不该这样说的。因为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真心话。她害怕时至今日,她还是不能以诚相待。但那话语都脱口而出,已成事实。
他连个回应都没有。也许根本就没有听到。
他的手环紧她的腰身。过了许久,才“唔”了一声。那语气让恪宁都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可他终于侧身将她抱起,就像是走向新婚的床榻。
他的唇覆上来的时候,还有残留的滚烫的□。每一寸肌肤所承受的触摸都如溪水融汇到她心底那干涸的河床上。他干燥的手指贴着她的脸颊,插入到鬓发里,逐渐向后解开她的发髻,发丝零乱的遮住了她的眼睛。帘外是多年前的雨声和影影绰绰的红烛。他精瘦的肌体并没有衰老的迹象,不过是褪去了先时的稚嫩外壳。他还是善于主宰她,但也能察觉她情愫的变化。她的身体比她的语言更加诚实,他觉得那好像是获取到了意外的果实,惊喜而甜蜜。她在他耳边呢喃,是婴孩在说梦话的语气。他在近乎恐惧的愉悦中幻想他们乘坐着远洋的船只,一点点离开熟识的生活了太久的世界。仅仅是他们两个,没有欺骗,背叛。他更可以抛开缠绕自己的苦藤,将那残忍的荆棘都撕扯下去。他只是他自己,他只是爱着这个女人。他们共同到达一个不可探知的新的地方去。或许那个目的地,就在不远的前方,那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角落。他们只想就此纠缠,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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