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我看不惯,不仅看不惯她,任何一个对你不够尊敬的人,我都看不惯。”弘历回头反握住恪宁的手说:“皇额娘,我已经是个真正的男人了,我不愿意眼瞅着你为皇阿玛和我们委曲求全。你应该得到最大的荣耀和尊崇,你应该被万民敬仰,为后世效法。这就是我最想为你做的事情!皇额娘,我……”
“不!”恪宁一愣,她没想到弘历曾想到过这么多。
“不,在你想要给我这些之前,你应该先问我,我到底愿不愿意去接受。我期望的是,能和你们每一个人平静快乐的过日子,有一天我会离开你们,但是我只想安静的走,只要你和弘昼还能记得我这个额娘,就是我最大的满足了。如果你非要为我争夺什么荣光的话,我心里会很不安的。你要记住,你只有一个母亲,就是怀胎十月过了生死关才把你生下的亲额娘。你有多少就应该给予她多少。”
“可是。那不一样!”弘历不让恪宁说下去,“不一样的。我当然会孝顺额娘,可是皇额娘您……”
弘历支起身子跪在床上,盯着恪宁的眼睛:“您是不一样的。对我来说,您的每一处都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要给您什么才能让您真的快乐。我不希望看您总是强颜欢笑,我讨厌那些和您争夺荣宠的女人。我甚至,甚至讨厌皇阿玛对待您的态度。他应该爱您,只爱您一个人!”
恪宁慌得捂住弘历的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弘历跪着向前两步,躲进恪宁的怀里。
恪宁扶着他的后脑勺,尽量平静的安慰他。也许孩子只是经历了一场祸事之后情绪有些波动罢了。
弘历闭上眼睛,感受着恪宁温情的抚慰。她发根上浓郁的香气沁人心脾,令他迷醉,在沉沦中他已不由自主为钦慕的人献上了自己的灵魂。
“皇额娘,不许你说离开我,你永远都不能离开我!”
斯人独
夕阳追逐着流云,在昏星升腾之前正抓紧着缠绵悱恻。内右门下,胤禩独坐良久,看着寂静中的宫城,偶尔有麻雀落在无人空地上,它们背着翅膀,迈着戏台上的官步,一点点踱着。胤禩有点惊异,他还从来没见过麻雀会迈方步。远处的隆科多盘膝而坐,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地上日影偏移,时光匆匆溜走,却从不曾如此时一样被人清晰的察觉到。
胤禩摸摸自己的手背,干燥精瘦,就像他自己一样,老了。
今晚他邀了故友相见,但却不知这位故友会不会应约前来。
入夜,识芳阁中的飞云楼,正能见星汉渺茫,万家烛火。远处紫禁城黑黢黢的影子像是繁华旧梦中的阴霾,压抑着胤禩的心头。他能感觉到自己前路多舛,却有种独行人无能为力的软弱和恐惧。
他手心里的西洋怀表“咔哒咔哒”的响着,他想见的人也姗姗来迟。直到听见楼梯上“咚咚”有声,一推门,那人一身白纻春衫裹着星光而来,令人赏心悦目。
那人身后的随人将楼梯口守住,又紧紧闭了门。这人才近前来,冲胤禩淡淡一笑,这笑若早春枝头的嫩芽若隐若现。
胤禩略弯身子,算作见礼。
白衣人娇小玲珑,面带不解。
“这种时候,我非要见你,一定让你十分为难。”胤禩唇边微微动了几下,声音轻的像风中柳絮。
“偶尔我会偷偷出来逛,但机会难寻。”恪宁脱掉披风,往椅背上一搭。
胤禩注意到恪宁鬓发里的一丝白发,顿时有点发愣。
恪宁自己知道,但别人大概都有意无意的瞒着她。她只好又装作不知道,免得别人家觉得尴尬。
“我在这儿见你,并不是心血来潮。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胤禩自己动手倒了杯茶递给恪宁。
恪宁捧着茶杯,倚栏望着飞云楼闻名京城的俯瞰景致,平静道:“你说吧。”
“我前段时间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他有难处,我想帮他。”胤禩站在她身后,看着已和夜景融为一体的她。
“朋友。是官是绅?”恪宁问。
“是皇子弘时。”
恪宁下巴一仰,将杯中茶饮尽:“你们有往来,这个我早知道。”
胤禩不意外,笑着说:“你想的,一定和皇帝想的一样。觉得我们私下手脚不干净。”
“呵……”恪宁注视着街角上唱着袅晴丝曲子的小丫头,像是在仔细分辨那音调,“难道你们不是么?”
胤禩站近一点说:“我可什么都没做。只不过我管不住别人不乱想!”
“乱想?”恪宁冷笑,“你们私交甚密之后,弘历就忽然遇刺,怎么能怨人乱想?”
胤禩沉默,也倚着那栏杆看街上人群穿梭往来。好一会儿才又说:“你今天痛快肯来,其实是要向我兴师问罪么?”
恪宁摇摇头:“我是来听解释的。”
“我没有解释,不是我做的,更不可能是弘时。我们只间有别的事情要做。”胤禩回答。
恪宁偏转身子,盯住胤禩侧脸问:“那你说说你要和我商量的事。”
胤禩轻出口气:“我想把一个姑娘抬入旗籍,还想把她说给弘时。不过要你先肯帮忙。”
恪宁万没想到他说这么件事,实在不明就里,“什么人,你手里的苏州姑娘么?”
胤禩对上恪宁眸子摇摇头说:“是云衣,那个住在你上善苑里的姑娘!”
“呵呵……”恪宁笑着在屋中踱步,绕了几个圈子之后,才又接着说:“你这样做,怎能让我不乱想?那个云衣一开始,分明就是老十四引到弘时身边的。怎么,现在你还想借她生什么事端么?可惜已经不灵了,云衣不会再听你们的!”
“你这样想,在你心里我胤禩就是这么愚蠢这么下作么?”胤禩上前来,居高临下盯着这个浑身凌云气的女人。皇后的身份正在逐步改变她么?给她更多自信和骄傲,还是另她一叶障目?
“你从来不怕么?我却很怕!”胤禩继续说,“我怕他,不是因为他是胤禛,而是因为他是皇帝!他可以随时杀了我,甚至都不需要理由。他不过虚伪,非要让世人以为是我图谋不轨,是他不得已下的手。也许他也可以大言不惭,直接说我暴病身亡。总之,我不过是他砧板上的一条半死的鱼罢了!”
恪宁静静等他说完这番话,灯影里她的面容隐晦苍白,显露出衰败之气。
“如果是你坐上了那个位置,你会怎样对待我们?他不会杀你的!因为他也怕,杀了你,你的那些朋党不就有了群起而攻之的口实了?”
“你……”胤禩反口还想争,眼前的恪宁却忽然眼神涣散,身子一个趔趄撞在栏杆上。胤禩惊得忘记辩白,下意识伸手去抱她。
“你怎么……要我先去寻个郎中么?”待恪宁坐定稍息一阵儿,胤禩才又问。
“不……只是稍有些难过,最近太疲累了,睡的不实。”恪宁边说边喘,喉咙发紧,“还嫌我们这样不会被人家知晓么?一旦走漏风声,你和我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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