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宁看他竟露出早年调侃不经的模样,心里欢畅起来。顺着他的目光回头,不知何时胤禛远远立于福海岸边背着手盯着他们。
胤祥看着兄嫂暗笑,自己起身走开。
恪宁站起来整理了衣摆,忽然回过身直视着胤禛,她看不真切,她只知道那个人也是一动未动。如此遥遥相对良久,寒风凛冽,梅香彻骨,两个人竟像是不自知。
晚上胤禛踟蹰了半天,还是来清晖阁。清辉阁并不适宜冬天居住,一来近水,而来也不太保暖,本是为了夏日乘凉避暑之用的。但恪宁却坚持想住在在这里。
踏上木质楼梯,隐约有“吱吱”声响。就像这里已被丢弃了许久一样,扶手上似乎抚摸的到尘埃。
恪宁拥着被子低头瞧那炭火苗子一下一下窜上来,烧得正旺!胤禛不让人通报,自己进来,正看见她被火光映着如西山晚霞般的脸庞。因为真的衰老,她的美目反而显得柔和圆润,犹如白玉雕琢的菩萨一样。
“还生气么?”他上前几步,蹲下身子双手握住她的手。
恪宁眼光微微闪烁了一下,并未回答他,反而怅然道:“我看老十三的病,不大好。”
胤禛没等到她的答案,听她说胤祥的病,自己也烦恼起来:“他今儿说在交晖园住一阵子,让我们先回去。”
恪宁忽然坐直了身子,反手握住胤禛:“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不想让你看着我。就像现在我也不喜欢你这样看着我,看着我变老了这么难看,你会讨厌我的。我只想……你永远记得我年轻时的样子。”
“不,不会。”胤禛坐到床上来,贴住她脸颊:“我不是故意那么做,我只是,我……”
“你是想警告我么?怕有一天我会挟制弘历?”恪宁说出了思虑已久的猜想。
胤禛无话可说,他的确那么想过。如果先走的人是他,恪宁就会以太后之尊留在对她依赖心那么重的弘历身边。而弘历对她的感情,更让他忐忑。
“你不必这么想,弘历这孩子会有出息的,他用不着我,他还有亲额娘。况且,我许是活不了那么久……”恪宁靠住了他的肩,慢慢的说出了心里话。
“别!”胤禛一点她嘴巴,把她拉到怀里:“可不许胡思乱想了,我们的岁月还很长呢!我不想了,你也不准想。”
恪宁抬起头,火光跃动中,她突然觉得自己万分委屈,揪着胤禛的衣领子啜泣道:“你不让我想,可你让我天天都在猜,猜你想什么,猜你的心!你不让我想,那你让我想点什么呢?”
她一下子溃不成军,眼泪如决堤一般,揪扯着他,疯了一样捶打他。
胤禛任由她像个平民家中的妇人一样撒泼,但落到他身上的拳头却一点都不痛!
“原来我是个这么坏的男人!”他低声在她耳边说,接着像一只谄媚的小狗一样舔舐她的耳垂:“谁叫你摊上我这么个坏人,活该欺负你一辈子!”
恪宁狠命想推开他,但他倾全身的力量倚在她肩头,害得她支撑不住摔倒在床榻上。
“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他抵住了她的下巴,赖在她身上悄悄的说。
恪宁不吭声,只是仰面流泪。他却覆上来,吻掉那些眼泪。
……
“这个老十三,最近这是和朕玩起捉迷藏了么?”胤禛一边斜着眼睛瞅那上疏,一边和恪宁唠叨说:“他半月前还来我这里说交晖园如何如何清静自在,他要多住几日。这会子他又说觉得西山好,非得去那里养两天!”
恪宁立在书案前,将昔年自己谱成的曲子一点点誊抄好集在一处,并未注意到他说什么。
“喔——”胤禛见她忙着不理自己,自嘲道:“他要去西山,你又想出这些新鲜事来作。剩我一个忒没意思!”说着撂下手头事情,来看恪宁抄谱子。他站了半晌,恪宁头都未抬一下,他微微有些被冷落的感觉,忽然抬手抽走她手中笔说:“算了算了,写这劳什子做什么?陪朕说话!”
恪宁吃了一吓,见他面带三分薄怒的样子,不由“扑哧”一笑:“哎哟,万岁爷恼了么?是要治罪还是要申斥臣妾啊?”
胤禛丢下笔,盯着她看,那墨滴在雪白宣纸上,缓缓侵透。
“你做起事来,也从来不会想起我,这时候干嘛对我兴师动众呢?”恪宁反问。
“我小气还不成么?”胤禛牵她的手,“再说,你一在这里我的心思就不在朝事上了。你妨碍朕处理朝政,这个罪名真不小……”
恪宁见他目光似醉了一般,心里也涌起小小悸动,忙改口道:“我说,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老十三啊!”
“嗯,有空我们一起去西山?”
胤禛本想赶着挤出时间好去西山探望胤祥,却不料直隶山西河南三地大旱告急。他遵从大臣上奏,准备往宫外祈雨。他虔心祈祷,似乎真得了上天垂怜眷顾,不出半月便酣畅淋漓的下了几场大雨。俗话说:春雨贵如油。这几场雨真是把百姓们心头的阴云都浇走了!
雨过天晴之后,天气忽然一下子热起来。胤禛最怕热,恰恰又收到了胤祥准备回京的消息。他满怀欣喜的等着再和十三弟同去园子里避暑消夏。胤祥却不肯,三番四次坚持让他先去圆明园,说自己病体未愈不适宜面见君王。
胤禛见他这样固执,觉得好生纳闷。
“去十三弟那边的太医回来怎么说?”恪宁见他微微不安,不免问起。
“只说是旧疾复发,也没说不好。”胤禛蹙了蹙眉,看了看恪宁。“他该不是在瞒着朕吧?”
恪宁垂了头,她心里早觉得胤祥这一次十分奇怪,似乎有意躲着胤禛。可是,会不会……
“我想还是我们亲自去探望一下吧,他这病未免也拖得太久了,就算不是大病,拖下去也拖的不好了!皇上很该让那些太医好生诊治再回禀详情才是啊!”
胤禛点点头:“这个老十三,何时学的这么婆婆妈妈,神鬼莫测的。我明日便去见他,若他无碍顺便把他接到园子里也就罢了!”
翌日,皇帝一早就起驾往怡亲王府了。恪宁照常用了午膳想在院子里读书,却不想忽来了一阵疾风骤雨,让人避无可避,这雨势甚猛,竟将她院子里种的几株兰花打的七零八落。恪宁见满地落英,正自怜惜感怀,想春风春雨竟也如此迅疾,摧折的这春意凋零败落。
“皇后主子,主子!不好,出事了!”忽然的一个人猛地从垂花门闯进来,是一个素日伺候皇帝的太监名叫福顺的。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撞了进来,唬的永寿宫众人急忙围拢过来,这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身后又有十几名小太监冲过来,如天塌了一般嚷嚷:“主子娘娘!万岁爷……”
这些人乱作一团,竟说不清出了什么事。到底是那福顺还机灵,喘匀了气趴在恪宁面前道:“万岁爷一早上去了怡亲王府,不想还没进得府中,怡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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