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胡说了,孩子都让你教坏了。”恪宁嗔道。一手轻轻拍了他一下,自己却也忍不住笑了。
“男孩子就是要调皮才对。”胤禛放下弘晖。小孩子一下蹦到母亲怀里。圆圆的小脸蛋笑得红扑扑。“额娘,要抱,抱抱。”恪宁抱起孩子亲了亲,又送到嬷嬷怀里。点头让她带孩子下去。这才回转身,牵了一下胤禛的衣袖。低声问:“十三弟那里怎样了?”
胤禛头一沉。屏息敛气道:“妃母那里不见好,躲不过就是这个月了。十三弟虽年幼,到底是聪明孩子。如今只是整日守着。一刻不肯离开。其他得倒也看不出什么。我却还是担心。”
美丽的后宫嫔妃,有多少在这样青春的年纪逝去。他们也是青春的。青春站在死亡面前是这样的无力和凄凉。面对死亡,成了皇族孩子的成人礼。
恪宁长出了一口气。远离那个皇宫的生活,真的很美好。她可以如自己心愿,花前月下,对酒当歌。只是,牵挂的人多了,到最后还是躲不开。她想起胤祥年幼顽皮的眼睛,如初起的晨星,散发着稚嫩又灼灼的光芒。让人止不住的怜爱和羡慕。他的母亲,又是这后宫里最美好苍白的一抹背影。因为那美好,结局是不忍逐读的悲凉。
炎热的北京城下起了小雨。缓解了多日的烦躁。寻常百姓的欢愉之声遮住了紫禁城的哀伤。那一天,胤祥的母亲去世。谥为敏妃。
胤禛把在丧礼哭晕过去的胤祥抱回来。孩子昏睡了一天一夜。他也一步不肯离开。渐渐到次日黄昏,才有了好转的迹象。恪宁端了汤药,一点点喂给他。胤祥几乎喝不下多少,又都吐了出来。
胤禛接过恪宁手里的药碗。兀自往嘴里送了一口。唬的恪宁忙要夺下来。胤禛摆摆手道:“太苦了,他喝不下去。就让他随心的难受吧,哭也好,总比憋着要强。”说着将碗撂在一边,坐在床头,轻轻抚着胤祥的额头。
“没事了,就快过去了。你不要吓唬哥。”
“别只是哽咽,大点声哭出来。胤祥,胤祥。”他笨拙的抱着弟弟,可是好像沉浸在更大悲痛中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他努力想要安慰的人,是他自己。
因为失去母亲的那种痛,他也曾经感受过吧。不是亲生却比亲生的母亲更加亲近和依赖的人。一样那么年轻,那么苍白,那么温柔,那么无奈的委曲求全活着的母亲。他们的母亲,像紫禁城的天空中黯淡的流云一样,在某个瞬间,静静的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可是母亲离开了,独自留下的孩子,要承受多少痛苦忍受多少艰难才能继续走下去。前路漫漫,是一片虚无的黑暗。
恪宁退出来的时候,轻轻掩上了门。有的时候,她会不由自主的回想初次看到他的情景。安静,沉默,隐藏的很深的忧伤,很清瘦的身体和让人不敢亲近的神情。是不是第一次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和见到其他人不一样呢。因为在冷漠的表象之下,有着一颗难以言说的火热的心。因为掩盖起来,才更让人小心翼翼的想去接近。
因而,她见不得他伤心。
翌日,宫里来了人。恪宁还正纳闷间,外面跟着董嬷嬷进来的正是靓儿。
“呦!这不是乾清宫的红人儿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都要应承不起了。”恪宁说笑道。心里却明知她为什么而来。因为是老熟人总不见面,忍不住玩笑起来。
“你除了耍嘴,别的都不知晓吗?”靓儿脸一红,将恪宁手一拉道:“你这里是清净福地,全北京城不过只有这一处罢了。”说着眼向后一撇,恪宁会意,引着她向后面来。万福阁东厢是恪宁平素寝卧之处。靓儿随着她进来,尚未进门,已闻到一阵悠悠暗香,却并不像平日宫中常用的。气味飘忽不定,若隐若现。进得里面,只见屋内敞阔透亮。当地只摆了一张花梨大理石案,案上几方宝砚,几部书而已。书架上皆满满累着书。七宝螺钿床上吊着水墨字画的帐子,放眼望去,甚是素净。
“你年纪轻轻,这里何妨多用些新鲜颜色的,看着也喜气。况且,自打有了晖儿,更该多避讳着些才是。”
“不妨事,你别竟说闲话,来这遭总该有正经事情的!”恪宁笑道。
听她如此说,靓儿脸色沉了下来。低声道:“还不是因为十三阿哥。万岁爷觉着既然这几日十三阿哥身子不好,就先留在你们这里,让我过来帮着照看些。这几日也要在你这里叨扰了。”
“怎么说这样外道的话。”恪宁巴不得她留下来。这下正中下怀。喜得拉着她的手不放。当夜等着帮胤祥喂完药,瞧着他睡了。恪宁便邀靓儿到自己这边来。还像过去年少时同在乾清宫,坐卧一处。
“在那里还好吗?”恪宁在黑暗中握住她的手。像是年幼时候在悠悠深宫里度过每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那样。
“偶尔也还是会害怕的。咱们这几个人,除了去了的茯苓姐,其他又都在各宫中,难得一见。你是特例,姐妹几个早知你是万岁爷看中的人,四阿哥又是那样好的人,惟雅又有太后她老人家的恩典。你们这样的福气,只是羡慕不来了。我只盼着迟早放出去,父母身边再尽孝道好了。”
“你还只是和我打马虎眼,天大得福气在你面前,只是你当没看见而已。哪怕你露出一点心意,说不定就有凤冠飞过来了。”恪宁翻了个身,静静注视着靓儿,“你说心里话,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靓儿似乎有些迟疑,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下去。
“我不想那些,累了,咱们睡吧。”
她话音刚落,只听外面急促的脚步声。董嬷嬷在外间道:“主子,前面说十三阿哥又烧起来了,四爷请您和靓儿姑娘快过去呢!”
恪宁靓儿一骨碌都翻身坐了起来。忙换衣裳向前院去。
二人来至胤祥处,只见胤禛正坐在榻边,面色铁青。见靓儿跟进来,忙又闪过一边。向恪宁道:“不知怎么了,服了汤药,忽然又烧了起来!”
“你不要慌。”恪宁签过他的衣袖,握住他的手心,只觉得湿湿的,一层汗水。“你也太心急了,汤药见效总归慢些,十三弟身子结实,不过是悲伤过甚,心火重了,哪有你想的那么重,怎么做兄长的先急成这样?”
胤禛听她宽慰,稍稍放下心来。轻语道:“原是我着急了。还是你稳得住。”
胤祥出了一身透汗,将身下被褥都洇湿了,靓儿忙命嬷嬷们帮着换了干净被褥来。又用湿毛巾把子敷了额头,折腾到后半夜,方见好了。众人才放下心来。
靓儿每日除了照料胤祥,便是同恪宁一处。恪宁性子散漫,家里事都托给重秀打理。自己落得清闲自在。靓儿见了不免心里有些担忧,偶尔也会提醒她几句,她也不上心。这天,玉景气鼓鼓瞪着眼睛走至廊下,将手中的折扇一气掼在地上。 嚷嚷道:“什么东西,哪条路子来的,也敢在我面前乱嚼舌头!”
阿奇在屋里听见她嘟囔,走出来问是怎么回事。玉景一口气道:“还不是西院的人,一帮烂舌头的,说什么她们主子连日辛劳,要炖什么补品,把我今个给福晋熬的奶茶给撤下来了。还说我不会服侍主子,说天热喝□不好,说我不懂规矩。谁要她们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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