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她的目光异常阴冷,心机甚深的成嬷嬷也是一缩,往边上一挪,让舜安颜进门。
看见舜安颜,温宪公主幸福地笑了,一生的美丽绽放在这一刻:“额附,你看,我们的孩子。”
舜安颜原本的一点点不情愿也消散了,这是他的妻儿呀!一向,他对正妻并没有多少感情,她身份尊贵无比,身体却极娇弱,虽是夫妻,他们之间却横亘着繁琐复杂的规矩仪式,和这些嬷嬷。她更像是皇上对佟家对他恩宠的一个象征,是一件御赐的易碎品,被供奉着,远不得,也近不得。此时此刻,他们才是一对普通的夫妻,一同欢喜着他们孩子的降生,可这片刻的团圆,却需付出她的生命。
在楚言的示意下,舜安颜将公主和孩子一起拥进怀里,一开始动作还有些僵硬,很快放松下来,一手轻轻逗弄着孩子,在温宪耳边轻言细语。
温宪公主满足地笑着,微微点头,像是累极了,将头倚在丈夫肩上,睡了过去。
舜安颜眼中落下两滴泪,维持着那个姿势,害怕惊动了她。
屋里响起了压抑的啜泣。楚言已经看不清眼前,只觉得这个屋子异常地压迫,挣扎着跑了出去,在台阶上一脚踩空,身体向地面坠落。
斜地里伸出一双手,牢牢扶住她,一个焦急的声音急急地问:“楚言,你怎么了?”
朦胧地看见一张焦虑担心的脸,她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微弱地唤道:“胤禩,带我走!”
听说温宪公主生产不顺,八阿哥叹息了几声,也有些难过,却并未怎样,这样的事情实在听得见得多了。即到听说楚言拿了德妃的牌子出宫,心中莫名地慌乱起来,急急忙忙打发了手边的事务,就往额附府赶来。
一进这个院子,就听见低低的哭声,知道大势已去,只记挂着她,不等他开口问,就见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满脸是泪,眼中的彷徨无助揪疼了他。她显是方寸大乱,当着这许多人,毫不掩饰与他的亲密。他没有丝毫得意喜悦,只觉得担心,当下毫不迟疑,半扶半抱地拉着她往外走。
“来人!给我拦下那个丫头!是她害死了公主!”身后响起一个尖锐强硬的声音。
八阿哥微微一僵,看看怀中的人明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反应,暗暗吁了一口气,紧紧地把她搂在怀里,转身遥遥对上成嬷嬷,一脸严寒阴翳。
温宪公主薨,德妃伤心过度,茶饭不思,旧疾发作。康熙得到宫中紧急传书,即刻命四阿哥十四阿哥急速返京。
德妃见到两个儿子,又想起死去的女儿,搂着十四阿哥大哭一场,经他二人和四福晋百般劝慰,终于收住悲声,用了一碗参汤,精神略略好了一些,想起一事,对四阿哥说道:“你替我去看看楚言,我不该命她去探望文馨,听说那丫头从额附府回来就一声不响,没比我强多少。”
十四阿哥心里着急,不敢对德妃说要去看楚言,只催四阿哥快去。
四阿哥对四福晋嘱咐了几句,这才出来。拐了两个弯,突然斜刺里跑出来一个人,扑通一声跪在他跟前,伸手抱住了他一条腿。
四阿哥有些厌恶地抬脚就是一踹,那人哎哟了一声,却是死死抱住,不肯松手,口中哀哀叫到:“四爷救救奴婢!奴婢冤枉!八爷要害奴婢姑母!”
四阿哥一顿,声音听着耳熟,定睛一看,是原来德妃身边的缨络,只是此刻衣裳不整,披头散发,哪里有半分往日的神气。不易察觉地蹙了蹙眉,冷声道:“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说!”
缨络心中一喜,连忙磕了一个头,老老实实起身,垂手站好。
“你姑母是怎么回事?与八阿哥有何相干?”四阿哥淡淡问道,冷冷地瞟了一眼追赶而来的几个太监:“你们退下!”
缨络振作精神,知道他是急性子,没有耐心,长话短说:“奴婢的姑母是温宪公主的奶娘,她亲眼所见,佟姑娘对公主动刀动针,致使公主失血身亡。奴婢的姑母服侍公主二十年,忠心耿耿,欲将她捉拿,交给主子治罪。谁想八爷与她早有勾搭,偏心袒护,反而把奴婢的姑母关押起来。”
四阿哥哞光一紧,眯起眼盯着她,口气仍是淡淡:“你是说,八阿哥从额附府把你姑母抓走了?额附呢?他怎么说?”
缨络怯怯回道:“额附怎么说,奴婢不知,但那人是额附的族妹,额附只怕也不愿为难于她。”
四阿哥冷笑道:“如此说来,是额附与八阿哥一起陷害你姑母了?你姑母既然被八阿哥关了起来,又如何传信于你?”
缨络惟恐他不信,忙道:“奴婢的姑母在宫里和额附府年久日长,还有几个说得上话的人,他们知道奴婢姑母是冤枉的,代为传信,好教奴婢将实情上达主子。”
“哦,娘娘怎么说?”
“回四爷,主子伤心过度,身子不好,跟前只留下玉芙玉蓉两个。奴婢求玉芙代为通传,谁想这蹄子假传四福晋之命,把奴婢关了起来。”
四阿哥点点头:“原来如此!你姑侄二人在宫里日子久了,自是没把宫里的规矩放在眼里,内外勾结,私通消息。好得很!”
缨络大急,忙又跪下,口呼冤枉。
四阿哥理也不理,招招手,把那几个太监叫回来:“一个女人也看不住?你们是不想干了?还是,四福晋使不动你们?”
那几人本是得了缨络的好处,和着演了这出逃追的把戏,这才想起这位爷眼里最揉不得沙子,全都着了慌,一股脑地跪下磕头求饶。
总管听得此处喧哗,满头大汗地赶过来。四阿哥冷冷训斥了一顿,命严加看守缨络,惩处玩忽职守的太监。
到了慈宁宫,打听到太妃还在午睡,四阿哥径自往楚言房里来,一进门就看见可儿端了一碗荷叶莲子粥,细声细气地劝她好歹吃一点。
楚言看也不看,摇摇头,维持着抱膝看窗外的姿势,一动不动。
听见有人进来,可儿喜道:“八爷来了。八爷您快——”一回头,发现来的是四爷,只吓得浑身发抖,发不出声音。
那声“八爷”倒是让楚言回过头来,见到来的是四阿哥,愣了一下,半天没回过神来。
四阿哥脸上罩了一层霜,冷冷睨了可儿一眼,高声唤道:“来人,把这个没有规矩的奴才拉出去,重重打二十杖。”
一听那个打字,楚言一哆嗦,想明白他是要打可儿,赶紧跳下来,把可儿护在身后:“请问四爷,可儿犯了什么错?”
她多日不曾好好吃喝睡觉,动作一急,更是脸色苍白,眼前发黑,额上起了虚汗,身体摇摇欲坠,只凭一口气强行撑着。
四阿哥冷冷地望着她:“把自己的主子伺候成这样,还要怎么错?”
“是我自己不想吃饭,与可儿无关。”
四阿哥眼中高深莫测:“你不想吃饭,自可不吃。我只看见奴才不好好伺候,自可打罚。”
楚言被他的逻辑搅得说不出话来,对他怒视半刻钟,到底气虚,败阵下来:“我吃就是,不要打可儿。”舀起一勺莲子粥,急急地吃起来,心中委屈,眼泪扑扑地落进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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