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庚皱着眉头,被她骇了一跳。
破月刚刚走的急,现在心送下来了,头有些晕,她一摆脑袋,从乾坤袋里拿出昆仑剑,高兴道:“你看,昆仑剑现在是我的了。”
长庚瞧了一眼道:“这里是月宫,你觉得奇不奇怪,月宫居然和魔界相同?”
破月果然大惊:“真的?”
长庚嘶了一声:“我听嫦娥说,月宫的主人走了再也没回来过,这些我不在意,我很好奇,昆仑剑为何会将我们带到月宫。”
哈,那真的不关破月的事了,她是魔界中人,天界的事哪里和她相关。
她刚这样想,眼睛一黑,膝盖失了劲儿,直直的往地上磕下去。
这哪里像往日生龙活虎的她?长庚赶忙接住她,问:“你怎么了?怎么,这个样子?”
破月撑着他的胳膊,摇摇头:“我哪知道,大概这几日太累了,真是奇怪。”难道这就是洗髓的后果?靠,那剑仙居然框她,还说没什么影响呢!
这要是刀山火海她这样栽下去了可怎么办?
须臾,破月身体好受些了,她推开长庚的胳膊,走了几步道:“看,又好了!”
长庚皱着眉头:“等下还是看一下大夫的好。”
哈,臭神仙就是臭神仙,不知道魔界里的大夫和夫子是顶顶的贵么?
他们并肩而行,长庚在这一路上多亏破月学到许多东西,可他师傅给他传了信,让他早日回到天界,他不知还能陪破月能待多久。
他一向清心寡欲,一心向道,遇到了她倒生了一种希望时间变得慢一些的冲动。
天界虽好,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秋有雪。可唯独少了一人春日里陪她从百花里穿过,夏日窝听蝉鸣,秋日听风撕着窗纸,冬日猫在一起暖冬。
长庚一愣,极快的垂下眼帘。
他终究是思凡了。
入了魔界,月华似练,流光飞舞,一缕缕湿漉漉的雨丝从天上落了下来。破月走在长庚前面,伸手去接。
“你喜欢雨?”长庚在她头顶撑起油纸伞。
“喜欢。”
很难想象,像她这样看上去那么有韧劲的女子居然喜欢这么缠绵的东西。
她身上的黑衣被雨丝淋得贴在身上,将她的腰身一点点勾勒到了极致,她从伞低走出来,刚要转身,却抱着自己的脑袋蹲了下去。
痛,好像一把锤子在她的脑袋里不停的敲,敲出的过往一章章,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般从她的脑袋里闪过。
她死死的拽着自己的头发,手背上青筋冒的快要炸开。
“破月!”长庚丢下伞,抱着她。
“滚——”疼的发疯,破月疼的眼睛都红了,脖子上的筋蹦的如筷子般粗细,她喝一声,双手抓向长庚。
长庚急的厉害,不偏不躲,就着她来。
破月还残存一点儿理智,一脚将他蹬开,像风一样蹿了出去。
长庚卸下龙渊剑,紧紧地跟了上去,破月最终精疲力竭倒在地上,看着高穹的夜空,脑袋一片混沌。
长庚找到她,将她抱住,着急的问:“破月,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破月脑海的记忆越来越少,她痛苦道:“他骗我,剑仙骗我。”
忽的她发现雨水透过长庚的发,地上润了一层黑水,他的头顶露出白色的本色,她的手顺着他的头发抓了上去,捏着他的脖子:“你也是白发?那你认不认得一个白发的道士,他说,他说,他是剑仙,不,昆仑剑怎么会有道士是剑仙,他骗我,他框我,长庚我什么都忘了,我什么都想不起了!”
长庚抱着她,握住她的手:“别怕,我带你回天界。”
她的头埋在长庚湿漉漉的头发里,哭的喘不过来气:“都忘了,什么都记不起了,我也许连我自己都忘了。长庚,我怕。”
长庚哪里知道如何是好,他只能抚着她的背:“我带你去找我的师傅——他是元始天尊,他什么都会。”
可他话还没说完,便看见破月躺在他怀里,眼神越来越陌生,直到里面的光彩完全消失。
他听到她用及其陌生的语气问他:“你是谁,为何抱着我?”
“破月,我是长庚,我们是朋友。”长庚喉头堵着一块叫晦涩的铅块。
“朋友?我叫破月?”她推开他,从他怀里站起来,歪着脑袋好奇的盯着他,忽然笑了:“咦?你是少年白了——”
长庚心里一处小山兀然瓦解,那座山里住着古灵机怪的破月、刻薄的破月还有总是气急败坏的他。
可如今什么都不剩了。
山峦瓦解,水淹过来,浪头打过来,长庚还不待说一句话就被水浪冲走。
破月却看都不看他一眼,越走越远,直到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爱别离
自此,破月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从前她山里海里哪里好玩便随着自己的本心去哪,她无拘无束,天高海阔任着她浪。
可一夕之间,她的身上多了一把煞气极重的昆仑剑。
她一身黑衣,腰间的束带将她的后背绑的紧致又有韧劲,手里的昆仑剑斩毕那些为乱魔界的魑魅魍魉。她是魔界布衣眼中的救星,是魔王殿烂在肉里的蚀骨钉。
长庚背着龙渊剑一直跟在她的身后。
眼真真的看着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变成了一个板着脸心忧魔界的救世主。
这种转变太过大,太可怕。
长庚隐隐约约猜到此种转变与昆仑剑有关,他尝试将剑偷走,却差点死在破月的剑下。
破月的剑术很好,兵不血刃,他身为旁观者都能感受到那凌厉的剑气。
可正当那剑剜在他喉头时,他才发现他们周身的空气凝成雪霜,自己身上的血全都逆流到自己的沉闷的大脑里,手脚卸了力,只能任其宰割。
破月提着剑对他说:“你是神仙我不杀你,可这也不是我从容你的由头,若下次再见你,我的剑可没长眼睛。”
以前,一魔一神,是极其默契的朋友。
如今,一人握剑一人坐在地上,在破月的眼中是心怀不轨的敌人。
长庚的心中,落了颗种子,还未被阳光轻抚过,还未被雨水滋润过,便枯萎在干涸裂了缝的土里。
长庚背着剑再次穿过荒野,寻到上任魔尊的墓地。
他拿着夜明珠顺着石阶走入地宫,其中静谧无声,地上软绵绵,就着手里浅蓝色的光,他看到地上尽是枯萎了呈褐红色的合欢花,顺着花迹,行道尽头摆着的石棺。
石棺周身呈玄黑色,上面雕以洪荒里的神兽,长庚将夜明珠搁在一旁,双手合力推开棺盖。
念奴娇和风无声并肩躺在其中,他们二人皆穿红色喜服,念奴娇的下身只有空荡荡的罗裙。长庚眼睑下垂,将石棺阖上,贴着棺椁坐在地上。
他将整个脑袋埋在膝盖里,双手将整张脸阖住。
念奴娇死了、风无声死了,魔界中还有谁知道昆仑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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