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罗眼中有泪:“岂止料到这个,她早就知道自己再也回不来了…有些事情,殿下是拗不过姑娘的,姑娘心里藏了多少事情,殿下也未必清楚,她不说,谁也猜不到。对了,姑娘留了几句话给你。”
“什么?”
阿罗问他:“若殿下活着回来,却忘记了姑娘,你会不会告诉殿下,他曾经有个徒弟,有个夫人?”
阿旁道:“殿下若忘了,我说的话他未必相信。”
“所以你会只字不提,也假装没有过这个人,对吗?”
阿旁点头。
阿罗说:“很好,姑娘说,就是这样。”
伯施几个很快离开了青莲峰,离开了灵山,各人造化不同,漂出苦海需要的时日就不同,杨瞳每天坐在冷冷清清的屋里,景兰和她说话,她有的时候听得到,有的时候听不到。
这天她坐着写了会儿东西,也不知写的什么,景兰叫了她好几回也没应声。景兰没办法,就坐到她身边,看到她脸上有泪,拿出帕子给她拭泪:“怎么又哭了?”
杨瞳问:“兰儿,池子里的莲花开了吗?”
景兰回:“就只剩下两朵,一朵快开了,一朵还早。”
杨瞳点头:“等那朵开了,你也走吧。”
景兰道:“又说什么胡话,我不走。”
杨瞳抓住她的胳膊:“兰儿你知道嘛,我还有个妹妹,她叫阿瞒,阿瞒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但是也十分调皮,我很想在她身边照顾她,可是我时日不多了,连她最后一眼也看不到,你能不能代替我去看看她,告诉她,姐姐不是不想去见她,只怪路途遥远,赶不过去了,我怕她会怪我,生我的气,你帮我去看看她,好不好?”
景兰摇头道:“公子,我不想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在这儿,哪怕公子真的去了,也有个人替你收身立碑……”
杨瞳笑说:“你不知道吧,我身子里头有一把火,等我死了,这火就会烧起来,把我烧得一点灰都不剩,我想想都觉得吓人,千万不能让你看见,不然以后你记起我来,就只有害怕了。”
景兰抓紧她:“怎么会呢,我不怕的。”
杨瞳道:“你就答应我,花开了就走吧,我想你记住我现在的样子,以后你常在阿瞒身边,她想我了,你就陪着她,给她讲故事,让她不要哭,”杨瞳又一笑,“阿瞒也许不会哭,她很好哄的。”
景兰握住杨瞳的手说:“公子放心,我会去照顾阿瞒妹妹,会帮姑娘一直陪在她身边,但是,也让我好好送你最后一程,行吗?”
杨瞳道:“我不知道火烧起来是什么样子,万一伤了池子里的莲花,你就走不了了,若再伤了你,那就更不好了,兰儿,你走吧,把池子里两朵花都带着,那朵未开的就放在苦海上,让他去渡他的有缘人。”
“公子……”
杨瞳突然心头一动,拉着景兰出来,二人看到那朵欲开的青莲已经绽放了,杨瞳笑道:“你看多巧,这就叫择日不如撞日,兰儿,去吧,去蓬莱,找阿瞒,告诉她一定要按时吃饭,别饿着自己。”
景兰抹泪:“这一回,还会有重逢的时候吗?”
杨瞳搂着她说:“不哭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景兰只是抱着她,垂泪不语。
最终,景兰也走了,青莲峰上连风都不爱来,自来了这里,玲珑和逍遥就当真只是一对镯子了,可是眼下,杨瞳也就只能和他们说话:“要你们跟我一起化成灰散了,真是委屈你们。”
这一次的死亡,比过去任何一次都平静,杨瞳在睡梦中停止了心跳和呼吸,心火烧化了冰魄,从身子里头烧到身子外头,烧毁了檀木的床榻,烧毁了书架上的万卷经书,烧毁了青莲峰上的一切,四十九日之后,灵山青莲峰上只剩下一片焦土,那是个神秘的地方,除了佛祖,任何人都不得进去,所以无人知道山里的侍经使者是什么模样,也无人知道那里为什么会起火,更不知道为什么,佛祖宁愿经书被毁也不让人去救火。
大火熄灭之后,佛祖去青莲峰念了一日一夜的经文,这是在罗多生前他一直想念给她听的,没成想,竟成了她的祭文。
我的罗多,现在你该真的自由了吧。
冥海底。
冥海之底,没有海水,是个无尘无土,亦真亦幻的地方,严都平悬在半空中,上面渗下来的水柱像雨水一样淅淅沥沥,打在严都平身上,灼出一道又一道伤痕,他原本像死了一样毫无知觉,渐渐的,他有了痛的感觉,不知过了多久,他竟然醒了。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可是严都平无处藏身,四下只有无边的幽暗,无论怎么走都只是黑暗,他身上的衣衫已经破烂不堪,拢拢袖子,袖中竟掉出一把伞来…
严都平撑起伞,总归是不再添新伤了。
他撑着伞,凭着直觉往前走,一直不停地走,他不记得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多远,一年?两年?或许十年,二十年?他不知道时间,只知道自己终于再看到一点光的时候,欣喜异常,他才知道,自己确实还活着,他掉进了冥海,可是依然还活着。
终于走到一处不下雨的地方,严都平收了伞,仰头看到上面有一朵未开的莲花,他伸手摘下,那朵青莲似有感知,一到他手中便活了过来,闪着青光,他拽着严都平从这里的海底浮了上去,在海面上绽放,载着严都平漂浮在这茫茫苦海中,要不是灵山的佛光,他真的猜不出自己在哪儿,还好灵山有光,若不知觉漂到灵山去了,那岂不是失信于人。
失信于人?
严都平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再回到罗酆山的时候,阿旁十分高兴地告诉他:“殿下,山上种的罗多开了,竟是十片花瓣的罗多!”
严都平道:“哦,是嘛,山上何时种的罗多?”
阿罗回说:“是属下种的,因为…十分想看。”
严都平道:“冥界那个传说竟是真的吗?这些花儿,莫非为我而开?”
阿罗道:“殿下若能这样想,很好。”
玉帝寂灭,玄坛元帅赵公明继玉帝位,仙魔止战,世无以仙魔论神,唯善恶有别,九重天中兴。
☆、九十四
很多年以后
萧山县
梅雨总让人发愁,严都平却莫名喜欢这样的雨季,从他活着出了冥海,心里就总会有种空荡荡的感觉,有时候一坐就是好几天,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不知道自己要想起些什么,唯有人间这样的阴雨让他感到亲切,让他感到心里踏实。
他总会想起在冥海底打的那把伞,出来后却丢了,再也找不到,偶然见过一个萧山的鬼,打的伞和他那把很像,所以雨季的时候,他总喜欢到萧山来,看着街上来来往往许多相似的雨伞,却再也找不出一把一模一样的。
这座城里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熟悉,但是不明白为什么熟悉,城西有个已经废弃很久的宅子,他每次来都会去那儿看看,那里有一架秋千,房子都倒了,秋千却还好好的,他会站在秋千后面,把秋千推得晃起来,好像上面坐着一个人,他很喜欢的一个人,帮她摇秋千,他会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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