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
谢珝听罢便点了点头,正欲提起待会儿要去广兴山的事儿,对面的吴亮却又说起了另一件事儿。
谢珝仔细听着,原来是同自己商议该如何在这广陵城中置宅的问题,心下略一思索,便打定了主意,默默立着地听完吴亮的话,便温和地对他笑了笑,继而说道:“我同表兄在这儿求学少则也要五六年,虽然泰半时间要宿在书院的学舍中,但也要在这城中有个安顿所居才好。”
说到这儿,他话语顿了一顿,又道:“这样算来,与其租住,倒不如买下来,若是日后族中还有子弟过来求学,也好安置。”
吴亮也不停地点头,听谢珝说完,便接道:“大公子说得是,那我回头便去寻中人来办。”
“那便麻烦吴叔了。”谢珝温煦道。
吴亮闻言便忙连声道:“不麻烦不麻烦,大公子太客气了……”
谢珝又顺势提起了想起普济寺一游之事。
吴亮自是应了下来,转过头便去替他安排出行之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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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兴山出乎谢珝意料的大。
在这磅礴壮观的山体之中,却又蕴藏着另一种秀美,飞流瀑布暂且不论,在谢珝身前不远处,就有一道波光粼粼的清溪,似一道水白色的长练在山腰绕了几绕,又加之薄薄的山雾慢慢散去,恍如仙境。
谢珝同月朗又走了好一会儿,走过普济寺前那条长长的阶梯,才终于望见了这座闻名已久的深山古刹,石匾上端端正正地刻着三个隶体大字:普济寺。
他长吁了一口气,袅袅檀香中,这些日子以来繁杂的心绪似乎都沉静了许多。
一迈入寺中,便有小沙弥迎了上来,走到谢珝面前,略一躬身,双手合十道:“施主请留步,您是进香,还是还愿?”
谢珝闻言,便也双手合十回了一礼,清俊的面上带了一丝浅笑,温声回道:“小师傅,请问供奉长明灯往何处去?”
这小沙弥可能是业务不太熟练,也有可能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施主,闻言便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伸手摸了摸光溜的后脑勺,才对他说道:“长明灯啊……施主请随我来。”
谢珝今日来这普济寺,除了要替家中长辈们供奉长明灯之外,也想替前世的自己点上一盏长明灯,盛京中时不方便,便一直拖到了今日。
便是替那个作为女子的谢珝,那个“她”点上一盏长明灯。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
从今以后,他便只是盛京谢氏的嫡长孙——谢珝。
小沙弥虽然业务看上去还不太熟练,不过对寺院的路倒是挺熟的,不一会儿就将谢珝领到了佛堂,正要退出去,又停了下来摸了摸脑袋,看着谢珝有点儿欲言又止的意味。
谢珝看得分明,自知这小和尚是在纠结什么,勾起唇角微不可见地笑了笑,便对身旁的月朗招了招手,吩咐道:“跟小师傅去正殿,添上二百两的香油钱。”
“是,公子。”月朗闻声应下。
小沙弥也又对他行了一礼,言道:“多谢施主。”
这两个人出去之后不久,来替他点长明灯的僧人便过来了,谢珝静静地站在佛堂里看着,一双清鸿眼瞳中,如浮光掠影一般闪过些许清晰可见的情绪,只是此时也没有旁人瞧见罢了。
僧人点好后便行礼退下,谢珝又看了一会儿,心中微叹,也抬步走了出去。
他漫无目的地在寺院中走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后山处,心有所感,抬眼一瞧,却是微怔。
他眼前是一片甚是壮观的白玉兰花林,无叶无绿,犹如雪涛云海,花瓣展向四方,如削玉万片,片片温润,花林间清香远溢,恰如“绰约新妆玉有辉,素娥千队雪成围。”
正欲往前行去,身后却忽而传来一道稚嫩又欢快的女童声。
“爹爹快过来看!这儿有许多辛夷花!”
谢珝闻声转身,便见一个身穿杏色袄裙的小姑娘迈着小短腿儿朝这边跑过来,手中拿着个风筝线轴,五官中虽还带着稚气,却十分精致,额前留着轻薄的刘海,脑后梳着双髻,上面缀着一对儿羊脂白的玉铃铛,随着她跑动时轻轻晃动作响,更显活泼。
小姑娘身后不远处,闲庭信步地走着一个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目带慈爱,想来便是她口中的爹爹了。
谢珝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正想换条路走的时候,就听见一声急促的尖叫,下意识看了过去,便望见那小姑娘或是因为跑得太快,在下坡处收不住势,脚下一滑,身子往后仰去,手中的风筝线轴“啪哒”落了地,整个人就要从坡上摔下来!
这一幕顿时将谢珝惊得面色微白。
作者有话要说: 探讨下当时的香油钱很有必要。乾隆元年的《九卿物料议定价值》第四卷规定“香油每斤旧例银叁分伍厘,今核定银肆分肆厘。”肆分伍厘银子,按照清朝中前期一两银子大概可换1500-1600文小钱计算,0.045*1600=72,香油的官方指导价是每斤70文左右。这个价格参考的是雍正年间物价而制定(见《清代经济简史》第七章第二节),实际上乾隆初的物价普遍比雍正年间高出一倍左右,达到150文左右。由于榨油产地多集中在江浙一带,再经各路关卡长途运输到北方。笔者谨慎判断,乾隆中期时候北京一斤香油卖200文左右也是合理的。
按每斤香油200文计算,每天是一串钱,每月就是30串钱,按一般地1500文钱折银一两计算,30*1000/1500=20,月费20两银子。
因此,一年12个月,20*12=220,一年的香油钱花费220两银子上下。
——摘自个人图书馆,作者:花小鼠
“绰约新妆玉有辉,素娥千队雪成围。”——明·文征明
☆、范阳林
十六、范阳林
谢珝瞧得分明,这坡虽不如何陡,下面却不知为何散落着些不大不小的碎石,若是这小姑娘就这么摔下来,就算不至伤筋动骨,擦破皮肉确实在所难免。
再来不及多想,便忙上前几步迎过去,危急间拽住小姑娘的胳膊,一把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护住,却不料她看着年岁虽小,约莫五六岁的模样,在惯性的大作用下落下来的力度却是不轻,直像个小炮弹一般跌过来,将谢珝撞得站立不稳,整个人猛坐到地上,连面颊上都被一枝斜探过来的玉兰花枝给划了道浅浅的血痕。
但他此时屁|股狠狠地墩到碎石地上,震得连同两股都木得一阵阵发麻,怀里还抱着个已然被吓懵了的小姑娘,便根本无心顾暇面上那点儿浅伤。
不过还未等他长出一口气,这小姑娘的爹也从坡上急步奔了过来,满脸都是受到惊吓之后的庆幸,在这样风朗气清的时节,竟紧张到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谢珝见他如此紧张,不免出声道:“您放心,令爱无事,只是吓得呆住了。”只是他下盘的麻木感逐渐褪去,伴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疼痛,一对清隽的眉也不由得微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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