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大人的来意,老夫已经知道了,只不过昨夜落了一场暴雨,我们顾大人担心得很,故而此时正带着县衙中的衙役们去河上抢修堤坝了,来不及迎各位,还望大人们万万不要介意。”
看得出来,这番长长的话对于这位老人来说十分费力,只见他将将说完,就重重地咳了起来。
那城门口的老兵卒见状便赶忙从桌上倒了杯水,递给县丞。
崔知著原本等着谢珝回这人的话,却半晌还听不见动静,他转头望过去,却见谢珝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眼神。
有些无奈,但无法,崔知著只好收回视线,敛了敛眉,随即对县丞开口道:“是我们来得突然,你们没有准备也是应当的,更何况灾情远比我们重要,这倒也怪不得顾大人。”
“多谢大人!”听了崔知著这话后,那县丞连咳嗽也顾不上了,老迈的脸上顿时涌现出一股感激之情,朝崔知著他们这边作了一揖。
县丞这般行事,崔知著倒有些无所适从了,他虽然一贯看上去性子高傲些,也是对着旁人,如今面对这么个连腰都直不起来的老人,他心里头不由得泛起了一丝古怪的别扭来。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再问这人几句话的时候,方才还在垂眸沉思的谢珝忽而出了声。
只见谢珝斜倚在墙上,伸手摩挲着下巴,朝他们这边随意地望了一眼,继而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虽然顾大人不在,但我们几个奉上官之令而来,该干的事还是得干,县丞大人不若行个方便?”
他话音一落,崔知著悚然愣住。
自己方才差点儿就因跟这个县丞说话而忘了正事,谢珝却没忘……
他不由得转过头看向谢珝,却见谢珝也正好在看他,面上神色似笑非笑,似乎在无声地嘲讽他,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这般好糊弄?
崔知著不免气结。
自己被谢珝这厮给嘲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今天的天气真热,西瓜真好吃,wps真卡
☆、风满楼
八十四、风满楼
暮色四合,天边又重新变得阴沉沉的, 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谢珝一行人速度很快, 不过多久, 就快到堤坝上了, 他们拉紧缰绳令马停住,驻足在高地上往下望去,老远就瞧见了一幅众志成城的场景。
许许多多的汉子,无论是瘦小的还是精壮的,皆忙着干活,有的人还嫌麻烦,所以脱去衣物光着膀子, 他们有工具的拿着工具, 没有工具的就徒手搬着石头什么的, 都埋首专注着自己手底下的活计。
争分夺秒,热火朝天。
就连谢珝他们这一行人过来的动静也没有发现。
不过他们没有发现,却不代表有旁人没发现。
堤坝上一个身着青衫,一脸疲惫的中年人刚巡视完一处加固好的堤坝, 忽然心有所感, 不由得抬头朝远方看去,于是便看清了那头高地上那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不免皱起了眉,心中升起了淡淡的戒备之意。
这也让他越发仔细地打量起了那些人,然后又在他们中间看见了那位时长在城门口值守的兵卒,戒备之意未消, 反而又添了一层疑惑。
这个中年人便是明溪县的县令,也是谢珝他们此行的目的人物——顾聪顾大人。
这个跟晋王同姓的男人显然并不同命,没有在大永最繁华的政治经济中心盛京坐拥王府与权势,只在这乡野之间当个官僚体系底层的县令,水灾来临之时还要冒夜深入第一线……
谢珝并不识得顾聪,故而他放眼望去打量了一圈,却也因天色昏暗而看得不甚真切,他敛下眸子,缓慢地摩挲着手中的缰绳,直到身边的崔知著都觉得时间快要凝固起来的时候,他才终于舍得开了口,“往下走罢,来都来了,总得见到顾大人才行。”
他身后的侍从在听他说完这番话之后,便满脸的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出言道:“小谢大人,千金之子不坐垂堂,堤坝上这会儿正是凶险的时候,您跟小崔大人就别下去了,兄弟几个去把那位顾大人请过来不就……”
“哈哈。”
他话还没说完,谢珝就朗笑出声,转过身子瞧他,还道:“行啊石五,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这种话你都会说了,看来这些日子没少看书啊。”
那侍从,也就是叫石五的这个,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老脸一红。
但调侃归调侃,谢珝策马往下头行去的势头却丝毫没有停住的意思,一马当先,一头扎进了深沉的夜色当中,原本过来之前,他就想到了如今要面对的,堤坝上的顾聪不怕,那么多的衙役和百姓也不怕,为何他谢珝就要怕?
就因为他出身盛京谢氏,命也比旁人贵重几分?
他不由得在心中哂笑几声。
彼时还在前世,学习工作有空闲的时候,也喜欢看看小说,金庸的,古龙的等等,但他最喜欢的还是温瑞安的,最喜欢的书中人物,便是他笔下的金风细雨红袖刀——苏梦枕。
那个一出生便被辽人高手打了一掌,从此身体极差,却心智极坚的男子。
若是换了旁人,遇上这种情况大多都活不下来,但他不但靠着坚定的意志,在背负着二十多种要命的病症中长大成人,还将父亲传给他的金风细雨楼发展成汴京两大江湖势力之一,统领黑白两道,与六分半堂势均力敌,还练就了一手凄艳凌厉的绝世刀法,也就是他的成名刀法——红袖刀。
照理来说,像苏梦枕这样的身体状况,才应该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的典范,可每每金风细雨楼有什么危急的事时,他总是冲在前头,身先士卒,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病躯。
有了这么一个喜欢的文中人物当典范,所以谢珝便想,自己身体健康,没有病症,底下的情况也不是刀山火海,那为何他就不能过去?
没有这样的道理。
石五见劝不住他,也只能无奈地策马跟上去了。
崔知著倒是对此很无所谓。
……
就在众人快到地方的时候,他们便下了马,留了两个人看着马匹们,剩下的路就徒步走了过去。
顾聪的注意力一直在这一行人身上,此时看他们过来,自然也看清了谢珝与崔知著身上穿的官服,瞳孔猛地一缩,手不由得攥紧了。
心中想法千思百转,然而到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直直地站着,等他们走到自己面前。
谢珝同几人一块儿走过来,在顾聪身前站定,随即微笑着询问道:“您就是顾大人?”
举止有礼,风度翩翩,一看便应当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世家子弟。
可他这样的模样非但没能让顾聪放下心防,反而神色更警惕了三分。
这样的人他先前也见过几个,印象可不怎么好。
两相无言了有一会儿之后,顾聪才与他们维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拱手作揖,谨慎的开口道:“在下便是明溪县令顾聪,敢问诸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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