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诧异地看着手背上的殷红,这是……血?
为何,他还会流血?
明明只在瞬间,可我却清晰无比的感受到匕首的锋利,一点一点,划破他的躯体,穿过骨骼,然后血流了出来,一片淋漓的红。
“这一刀,我还你如今。”
他握着我的手,那样深那样沉的看着我的眼睛,“那时我只道成於斯断不敢伤你性命,并不想你竟会做得那般绝决。”
“衾儿,原谅我好吗?”
我有些木然的闭上眼睛,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见,“你要我原谅你什么啊。”
他握着我的手一僵,却仍是牢牢的不肯放开,只听见他暗哑的声音响在耳际——“我曾向佛祖请愿,如能再见我妻,惟愿上苍舍我三日,只陪伴其左右,不做其他。”
我死去的时候大抵是真真恨着成羡的,恨他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恨他毁我一生。
可如今,我不恨了。
心口一片平静,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声音是那样的不真实。
“成羡,我不怨你了,真的。一百年了,我早已不再恨你。你走吧,我们放过彼此,不再纠缠。”
我不知道成羡是何时离开栖忧酒坊的,又仿似从未来过,唯有柜台上的血迹可证明刚刚所发生的一切皆是真实的。
他之前说什么?祈求上苍能舍他三日陪伴?难怪他能与常人一样,会流血、能触物。
竟是这个原因,那这么说……他的时间,只剩下两日了吗?
也罢,执念过重,早些入轮回也好。
攸宁又再一次地找到了我,我抬起头,见她正笑望着我,眉眼微微弯着,似比当年还要娇俏上三分。
她突然握起我的手,这般亲近,仿佛我们依旧是昔日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我甩开了攸宁的手,她却也不在意,只是扯了扯嘴角,道:“成羡是不是已经把过去的事都告诉你了?”
我低头不语。
“对不起,菀清,真的对不起。当年,是我错了,一直都是我错了。”
“成羡其实只说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你根本就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嗯,快要结局了~
☆、犹如故人归(三)
他是成国的三皇子。谁又想过,他原也是个幸福的皇子。四岁识千字,五岁通治经,六岁能射雕。
他的身份尊贵,受人崇敬。不久,他多了一个弟弟,成还。他的母妃自此更是荣宠一时,母凭子贵。
树大招风,这是亘古不变的常理,他们盛极一时的荣宠遭来了皇后的嫉恨,也给他们带来了灭顶之灾。
母亲被诬陷与侍卫私通,安上了不贞之罪名,他的弟弟成还更是一度被传出并非皇室血脉。母亲为捍卫他们的清白,自尽了。
他亲眼目睹了母亲的尸体高高的悬在梁上,神态那般安详,宛若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一夜之间尽数凋零。
幸福的日子在母亲离去以后,通通烟消云散。他的地位一落千丈,他与弟弟住进了偏僻荒凉的宫殿,无仆无从,无人问津。与冷宫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一年,他不过才八岁,但如果不是他,就会是成还。皇上本就因为母亲的缘故,对弟弟心中一直有一根刺。他曾向母亲发誓,不管怎样也一定会拼尽全力护好弟弟,所以他选择了代替弟弟作为成国送去的质子,被留在了异乡,一留就是五年。
质子的待遇想来也不会有多好,他在敌国的待遇自然也是有苦难言,也造就了他清冷孤傲的性子。
经历太多,从九岁那年几乎命丧刺客剑下开始,他就别无选择的只能不断变强,否则,便只有死路一条,他太清楚。
他知道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想要活下去是多么的艰难。若是想要立足生存,就必须要依附于有权有势之人。
比如,依附成於斯。
只因他们有共同的目标,那便是,扳倒楚家。成於斯想要的是楚氏倒台,从此独揽大权;而他,只是想为母亲报仇。
他从回到故国那一刻起就注定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可他遇上她以后便知道,他此生无论是走那一条路都绕不过她。
他没有放过楚家,她亦没有放过他。
他承认一开始他是带着目的去接近她,他如今多舛的命运,皆是拜皇后所赐,凡是跟皇后沾上一点关系的,他都不会放过。
可是慢慢地,他却发现自己越来越远离初衷,他对这个小姑娘的单纯、善良、活泼渐渐产生了超出了他的计划之外的情愫。
他开始疏远她,他要将还未成形的情感掐灭。
可她就好似一束光,直射照亮了他内心的阴霾。
有时他在想,是不是九天之上的母亲,不忍留他一人在这世间孤苦无依,所以遣来这美好得不可思议的人儿,成为他沉默而隐忍的漫漫年月中,唯一一抹亮色和温暖。
楚后失势当日,他跪在母亲牌位前久久没有起身,大仇终于得报可他并没有报复的快感,与之同时产生的却是一丝丝没来由慌乱。
多么讽刺,他在慌什么?
是不是因为楚后失势,代表着楚家也在慢慢地走向灭亡?
她会得知真相,这是早晚的事,只是他不知,这一日会到来得如此之快,令他猝不及防。
她问他:“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楚家灭门,姑母被废,这一切都是你的设计好的?你对我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谋划的骗局?”
其实他为的,不过只是她能安好。
身在帝王家,不能有任何的心慈手软,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他所能做的,只能是尽全力保她安稳。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的力量终究是太渺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又或者是他太骄傲了,根本不愿去向她解释,所以到最后说出口的仅仅只是一个“是”字。
她忽然仰天而笑,笑声是那么悲怆,“是啊,也只有我这么傻,才会心甘情愿一头往下栽……”
“阿羡哥哥,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清儿的家啊。”
说完,她跌坐在地上,眼神空洞,不带感情。
那一声“阿羡哥哥”掺杂了太多的感情,他心里涌上一阵尖锐的疼痛,根本不敢多看她一眼,害怕只需这一眼,他便会心软,会控制不住想要抱她,然后所有费尽心机完成的一切,便会随之,全盘崩溃。
他迷茫了,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要做什么。而她却已经不再在意,什么样的举动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危险。
成於斯的眼线无处不在,他不能让她陷于危险之中,于是他将她软禁在一处偏殿里,只有这样,他才能好好的护她周全。
宛若冷宫一样的孤寂,她整日浑浑噩噩的,很久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每天会来看她,他远远地站在黑暗的大殿里静静地看着蜷缩在床榻上的她。
他有时一站便是一夜,却是一句话不说。右手死死的握牢成拳,收于身后,却仍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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