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邱材趁机添油加醋:“你没见过拶子!那东西夹到手上可不是玩的!看你指头白嫩嫩的,如何受得住?只要一拶过去,定顺着指头儿流血!”
文亦童缓缓抽出扇子来,扇着风儿,几不可察地,扇子微微有些发抖。
秋子固情不自禁向前迈了一步,撞上前面一位乡绅,那人哎呀一声,秋子固自己却一点知觉也没有。
众人眼光都集中到珍娘身上。
赵师傅上来劝说:“姑娘,要不咱还是先将后头的菜对付了吧?得罪县令大人不是好打发的,得罪了程大人更是坏了大事!”
珍娘面对米县令的威吓,面对赵师傅的软语,瘦削的肩膀挺直得犹如绝壁上的染雪青松,更兼挑眉冷笑,眼神冷酷如冰锥,周身迸发出森寒气息:
“还有这么厉害的刑具?那还等什么?拿出来让我开开眼吧?!说不定用刑的时候,程大人也正好到了,看见大人如此严苛,说不定对大人另眼相看,虽吃不上饭,却也会有重赏呢!”
听见她这样的回应,众人头顶如被焦雷炸过,瞬间僵住了身体。
这丫头好大的胆子!
抓进牢里也不怕,甚至连用刑也不怕!
放眼天下,哪有这样的农女?
农男也没有吧?!
“哎哎,”米县令脸上有些挂不住了:“你真要走?”
米邱材当了文家人的面,心里又气又急,当即凑到堂兄耳边:“就拶她一下,看她还狂不狂了?!”
秋子固再次向前迈了一步,才被撞的那位乡绅又被撞了一下,没想到秋师傅力气这样大,脊背生疼,连连叫唤,可秋子固闻所未闻。
文亦童手里的扇子已经被收进袖中,不知怎的,此时的他和秋子固,无意间竟有些竞争之势似的。
正文 第四十七章魔,魔障。。。
受了堂弟的怂恿,米县令当真下令:“来人!取拶子来!”
米邱材得意地笑道:“正该如此!看这不知轻重的小丫头片子还狂不狂了?”
秋子固眼皮跳了一下,犹豫之下,正要开口,可是他到底还是比文亦童慢了一拍。
“米大人,这是何必?”文亦童身姿轻盈地越过众人,语带劝慰,和事佬似的走到前面来:“眼下最要紧的是将程大人伺候好了。”
一语提醒了米县令。
是啊,拶子一上去,这姑娘的手就坏了,她是厨娘,没了手怎么做菜?
珍娘注意地看了文亦童一眼。
他为什么要帮自己说话?
田家花厅打擂台时,明明是自己赢了,让他没脸的。
米邱材脸红了。
姓文的这是有意跟自己做对!
凡是自己说东,他就一定要说西是不是?
“不打她怎么显出老爷的威风?不打她就白白放过了凭她对老爷无礼不成?那今后咱们老爷还怎么在县里立威?!”米邱材叫得声色俱厉,仗着自己身份不同,恶狠狠地盯住文亦童。
一屋的人,目光都落到了文亦童和米邱材身上,反将调起这场不快的珍娘姐弟,抛到了脑后。
珍娘轻轻抚摸钧哥的脸颊,问他:“疼不疼?”
钧哥心里又愧又恼,恨自己怎么不当心,引得姐姐也跟着受罪,眼眶红红地回道:“不疼,姐,要不算了吧,咱还是做菜吧。”
他总觉得农人哪里拼得过官?胳膊再粗,坳不过大腿。
珍娘却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别再说这样的话。
文亦童后退一步,摊开双手,好像是被米邱材嚣张的气焰逼倒,脸色和缓地道:“米掌柜的说得也有道理,且是正理,我倒反成小家子见识了。既如此,就请老爷动刑吧。”
钧哥一听急了。
就知道这个对头没安好心!开始听着倒向着咱们的,后面果然露出了真心!
“谁敢动我姐,我跟他拼了!”钧哥一下子就忘了刚才的畏惧,猛地从珍娘身后窜出,挡在了她向前。
动他可以,动他姐不行!
别说是县老爷,就皇帝老儿也不行!
“钧哥别动!”
珍娘发话了,声音轻软温柔,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人心的气息,却又隐隐含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威势。
“米老爷要立威,让他立好了,”珍娘伸出十根春笋似的玉指,纤细润白,明晃晃地突出在众人眼下:“只不知今日这一拶之后,米老爷的官印还能不能拿得住了?程大人饿着肚子过了齐家庄之后,还会不会有好心情,向上保举米老爷了?”
米县令的心肝,都被珍娘这句话撕裂了。
“你以为少了你这颗葱就包不上饺子了?”米邱材看出堂兄脸色变化,立刻炮轰珍娘:“这里厨师多呢!反正你冷盘也摆上了,剩下的菜让人照单子做出来不就完了?”
众人听说厨师二字,目光便唰地一下,移到了秋子固的身上。
在场的除了他,还有谁担得起接待程大人的重任?
钧哥心下着慌,完了,这下姐要遭殃了!怎么没想到隆平居的大师傅也来了?
有了他,老爷们就不必非得求着姐了!
珍娘咬了咬牙,却故意不看秋子固。
秋子固集众人注意力于一身,却半晌才懒洋洋地有了反应。
只见他缓缓抬起右手胳膊:“这里扭了,”他指着手肘的位置,语气淡然地道:“做不得活。”
众人哗然。
珍娘一愣,情不自禁看了过去,正巧,秋子固也向她看来。
碧桃树下,清流河边,花香绕息,丽人独立。
这一回,两人的距离近了许多,近到秋子固清清楚楚地看见,珍娘那一对形状优美如杏核的明眸,眸底明澈若清泉,幽黑如子夜,就像是最清最净的泉水里养出的两丸黑水晶,黑白分明,顾盼间熠熠生辉。
珍娘还是第一次与青年男子如此近距离的对视,女性的本能让她略感羞涩,尤其当感觉到对方目光里隐隐燃起的火苗时,她猛地先低了头。
秋子固却陡然心尖儿一颤。
鼻息下似乎有什么味儿不对?
他张眼四下寻了一回,远比常人敏锐的鼻息让他立刻看准了目标:是右手边的一盘羊肉!
羊肉怎么了?红油油炖出来的,热辣辣地冒着特有的香气。
秋子固不知何故,突然慌张起来。
本该是鲜润的羊肉气息,怎么飘进自己鼻子里,膻得这样不能忍受?!
以前的自己,不是这样的呀!
魔,魔障。。。
于此同时,钧哥却大喜过望。
行了,姐有救了!
“刚才的事,”不知是不是秋子固的话给了钧哥勇气,他竟然能在诸位老爷们面前说出话来了:“其实本来我也没犯什么大错,是县老爷先进来呵斥了我,我一受惊才将水洒了,老爷鞋上也没受多大的灾,不信请老爷们自看。再说,后来我也受了打,县老爷就有气,也该消了吧?不如这事就。。。”
珍娘陡然截断了他的话:“你就有错,错不至挨打。再说老爷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呵斥你?凡事要讲个理字,米县令您别怪我,今日这事若不给我姐弟个交待,程大人的事,我是死也不肯再做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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