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浩宇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一股难以抵抗的力量瞬间就笼罩过来,桑朵觉得自己像那只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她避开了他的目光,因为她紧张了,她的心在跳。
桑朵不知道要如何应对这种感觉,有些抗拒地推开他,别过脸把目光放在窗外,尽管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她依旧强装欣赏风景的样子。
苏浩宇脸上露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出的浅笑,他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之前误会你了,对不起。”
桑朵有些意外,转头望了他一眼,紧张的目光总算变得柔和一些了。
“你之前来过南平吗?”
“没有。”
“你是哪里人?”
“中国人。”
“啊?”苏浩宇被这个意外且俏皮的答案逗得仰天大笑,差点忍不住跳了起来,“我是问你家是哪里的,你父母是干什么的,这里是有认识的亲戚朋友吗?你……”
“家”、“父母”、“亲戚朋友”……
听到这些字眼的桑朵,其实强压着心里突然翻涌而上的那股难以抑制的情感,尽管她活下来了,但她什么都没有了,回不去的家,见不到的父母,甚至有关这具身体的信息,她都一概不知。穿越带来的悲与喜,宛如滴进杯里的墨汁,鲜明醒目无法漠视。
最后,桑朵只能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的问题太多了。”
苏浩宇将目光从桑朵的身上移开,似乎是不忍心看到她猝不及防间显露的脆弱。他想象着她的家庭背景,也许是一个家道中落的落魄小姐,也许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相识的日子里,她古灵精怪,不同于这个时代普通女性的样子,但抛开她惊人的商务能力和坚强的面具,她终究是这乱世里理应被保护的柔弱女子。
火车就这样伴着轰隆隆的声音前行着,从湖万火车站出来一路向南,顺着封河转了好几个弯,此时的天际已微露蛋白,薄雾冥冥,依稀可以看到远处的城邑。
桑朵迷迷瞪瞪地醒来,发现自己竟倚在苏浩宇的肩头,更要命的是她的双手还死死抱住人家的胳膊。
她“蹭”得坐起来,本想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却没想到后背一记醇厚的声音让她僵在原地,像是被抓到作弊的倒霉孩子。
“你闭着眼睛睡觉的样子倒满乖巧。”苏浩宇从来没有这样纹丝不动地坐着,最开始只是右边的手臂麻,再后来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他低着头瞅着怀里的人,用指尖滑过她娇嫩的脸颊,吹着她的发丝,心里莫名的酥痒折磨了他一个晚上。
桑朵又羞又恼,挺着背坚决不对视,火车刚刚停靠在站台上,她就赶紧跳下车。
苏浩宇双手环抱,歪着头看着睡醒就变样的桑朵,摇摇头,只能没好气地跟在后面往外走。
“二少爷!”前脚刚出南平火车站,一个眼尖的苏家下人就瞅见了苏浩宇,立刻高声叫了起来,司机也赶紧从车里出来,同时迎上来问好。
没过多久,桑朵隔着车窗远远就望见了雕刻精致的西式石柱,穿过青翠欲滴的松柏和娇颜艳丽的花丛,车子停在苏府主建筑的门口。
门口的下人见苏浩宇从车里下来,忙喊:“快去通报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回来了!”
桑朵跟着苏浩宇走过台阶,刚进苏家的大门,就看到迎面跑来一位穿着浅绿色旗袍的女子,一声娇滴滴的“浩宇哥哥”叫得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苏浩宇根本没顾赵敏敏脸上的喜悦,推开她的手,皱起了眉头,下巴一仰,冷冰冰地问:“你怎么来了?”
“果然被父亲料准了,你小子平平安安地回来了,”苏浩天大踏步走上来,拍拍兄弟的肩膀,帮着赵敏敏说话,“敏敏还不是担心你的安危,连人家赵伯父都一起来了呢。”
一听到赵伯父,苏浩宇的脸色更冷了。
“桑小姐辛苦了,总算平安回来了,”苏浩天笑眯眯地介绍起来,“敏敏,这位是桑朵桑小姐,这次多亏了她;桑小姐,这位是赵敏敏,是我弟弟的未婚妻。”
“你好。”桑朵挑起双眉,心想原来是真正的未婚妻啊,怪不得刚才吹胡子瞪眼,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好几遍。
可惜桑朵的主动问好,并没有得到赵敏敏的礼貌回应,因为她一直盯着桑朵撕裂的裙口和苏浩宇胳膊上的包扎,气就不打一处来。
“回来了,”苏耀辉和赵齐昌一同走过来,苏浩宇礼貌客套地喊了一声:“赵伯好。”
苏耀辉一脸微笑看着桑朵,“这次多亏了你的帮忙。”
随即,苏耀辉的目光落在苏浩宇的身上,语调略转严厉,“以你小子的身手,不应该这么晚才回来啊……”大概是因为有外人在场,苏耀辉便不再挖苦自己的儿子,“你和桑小姐一路奔波,先回去休息一下,中午我们边吃边聊。”
苏家本就是深宅大院,空闲的房子不会少,苏耀辉将桑朵安排在西面的二层小楼里,因为早得了吩咐,下人们早就打扫好各处,重新换了崭新的铺陈,水果热茶也都准备妥当。
桑朵洗完澡出来,抵挡不住困意,翻开被子竟给睡着了。
“我不嫁!为什么要把我嫁给他,我根本就不爱他!”
“你爱的人抛弃你走了,双手捧着钱走的!”
“那是因为你让他在家人的生死和我之间做得选择,我不怪他!”
“到现在你还帮着那个穷书生说话,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丫头!”
……
心口被什么东西撕扯着,脖子那里越来越紧,桑朵的脑海里不断闪着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画面最后定格在她跳下窗户,毅然决然地上了火车……
然后,桑朵就醒了,准确地说,她是惊醒的。
她睁开眼睛,忍受着微微地眩晕,眼前还有一个人影摇着她的胳膊,轻声细语地说:“桑小姐,吃饭的时间到了,您快起来收拾收拾下楼吧。”
说话的人叫小娟,是苏耀辉专门安排过来照顾桑朵的,对外他统一将桑朵视为帮了他大忙的贵客,所以苏府上下都知道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对她都是份外客气。
回过神的桑朵点点头,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换衣服一边在想刚才的梦,琢磨了一会儿,她突然意识到那是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
逃婚?穷书生?有钱有势的老爹?
桑朵把这些内容连在一起想了想,富家小姐爱上穷书生本就已经不完美了,结果书生还拿着爹的分手费跑了,她莫名有些心疼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
等到了餐厅,桑朵才发现桌子上还有一位没见过的新面孔。
那人坐在苏家大少爷的身边,一身的华丽锦衣,梳着旧式女子的发髻,待桑朵入座,她笑着说:“事先也不知道桑小姐喜欢吃什么,我就让厨房按照往日的家宴准备了,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我这就让厨房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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