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花的姑娘从度华年身边灵活地钻开,然后顺手将度华年推了出去,挡住老板娘臃肿的身体。
“哎哟!你个小扒皮……你们俩个肯定是一伙的!”老板娘被度华年撞了一下,身体还在摇摇晃晃时就一把拎起度华年的领口,毫不客气地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度华年完全愣住了,没有想到走个路还有这么一回无妄之灾,所以老板娘打他的时候根本来不及反应。市井妇人的这一拳下了猛力,度华年被打中了左脸,顿时一个东西从他的口中喷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
老板娘被吓了一跳,自我感觉没有下力气,却不想度华年这么不经打,只怕这一下把这个面皮生嫩的年轻人牙给打掉了。
度华年揉了揉自己被打的脸侧,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俯身在地上寻找刚才从他嘴里飞出去的东西。其实打得确实不怎么严重,但是飞出去的那个东西却很重要。
老板娘看到了度华年在找的东西,地上滚了两圈后沾满了灰尘,她瞪圆眼睛望着那个带着一点光泽的薄片:“这是什么?”
度华年正将它捡起来,顺便回头看了一眼落跑的卖花姑娘,这时候突然瞥到街的对面站着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他看到了那张脸,在人来人往的间隙中,忽隐忽现。
度华年愣在原地,手里还拿着他沾满尘土的东西。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在他周身凝固了,周围的人流、嘈杂声停滞不前,和他一起停留在了这一刻。
他看到了她露出一个笑容,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还是因为看到了熟人,那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的,又十分习惯性的笑。
原来是街上有官兵跑过,将人群像是赶鸭子一般分开,有些人动作笨拙,摔倒在街边。
但这随意一笑,依然能够让他心跳静止,耳旁轰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崩裂破碎,然后一点一点的,化为齑粉。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看到自己,不过那都不太重要了,他只在意那双仿佛落下璀璨星光的眸子。
车马,人群,奔跑的官兵,街边小摊上熟食冒起的袅袅白烟,地上扬起的尘土……像是一条河流,将他们远远地分开。
他想起许久之前也是这样,远远地看到了她,想伸手去抓住她,却仿佛永远都不会触碰到。
度华年张开嘴,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拼命地用喉咙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啊……”
老板娘一脸看怪物的表情瞪着他:“我说你这个人,在做什么呢?不会讲话吗?叫什么叫?”
度华年像是猛地清醒了过来,看都没看老板娘一眼,将手里的东西扔进嘴里,也不管它在尘土中滚了一圈的灰,然后朝着街对面冲了过去。
但是街上跑过去的官兵太多,完全没有可以让他冲过去的间隙,那张脸在人群中最后晃了一下,然后不知道消失在了什么地方。
他呆站在原地,失魂落魄,像是把什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
离上次见到她,已经过去了半个月。或许是产生了幻觉?度华年苦笑着暗示自己,摇了摇头,但还是不死心地想要四处看一看。
这时候才感觉到嘴里怪怪的,才想起自己吃了一嘴的灰。
不知道为何今天夙城的街上会出现这么多官兵,过了许久之后才看到队伍的尽头,一辆算得上奢华的马车缓缓跟着。
度华年看了一眼,正从被掀起帘幕的窗户中看到里面的人,是一个面容苍白瘦削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出头。
护送在马车两侧的官兵挥舞着手中的马鞭,驱赶周围的百姓:“都闪开!城丞出行!”
原来是夙城的城丞……度华年眯起眼睛,觉得这个男人似乎有些眼熟。
夙城这个地方十分特殊,并不归属于王朝管束,有一位从不露面的城主,据说在暗中管制着这里,压制着盘踞在夙城的几大世家的势力。
即便如此,王朝从来都没有甘心失去对这座城的权力,煞费苦心,终于在十五年前,将官兵驻扎进夙城,并且设立了名义上的“城丞”,表面上看来是王朝在管束着这里。
不过夙城的百姓却不太在意,不管是谁掌控着这里的权力,似乎都与他们的关系不大,他们早已习惯了自由随意的生活,在夙城就是这样。
在离度华年的不远处,就是夙城的城门,所有的官兵和城丞的马车在此停了下来。
他们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安静严肃,候在城门前。
度华年想看看他们要做什么,最主要的还是想找到那个人,所以一时也不急着离开了,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和这些好奇的老百姓一起看热闹。
“什么呀,这么大阵容,连城丞都亲自出来了。”
“听说是嫁公主啦!”
“对对!据说皇帝要将公主嫁给咱们的城主!”
“城主?有没有搞错啊?城主从来都没有露过面啊……”
嫁公主?度华年听到人群中的议论纷纷,猛地想起来了什么。他离开京城之前就听说过同僚间的一些传言,说是要将纯英公主嫁给夙城的城主。
纯英公主出嫁,天下大庆。
可是……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地方。
这城主从来都不露面,皇帝是怎么突发奇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如此神秘的人?城主之前有和皇帝协商过吗?
度华年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公主下嫁是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不可能这么随随便便,那么也就是说,协商是一定的……那么是谁去协商的?
他站在热闹的人群中,被暖洋洋的阳光照射着,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如同在一瞬间降临冰雪寒冬。
过了许久之后,人群突然爆发出来一阵阵的高音,仿佛发生了什么令人激动的事情。度华年暂时将心中所思所虑放在一旁,抬头正看见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打开。
烟尘飞扬而起,沉重的开门声中,伴随着阵阵马蹄声,以及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红色的马车被四匹白色骏马拉着,在军队的护送中缓缓前行。朱红色的车壁上雕刻着华丽而神秘的图案,向内凹陷的刻痕中用璀璨而细密的金粉填充,看上去奢华却又不失美感。
待队伍越来越近了来看,最前方是身着银色盔甲的士兵,骑着两匹同样罩着银色马鞍的高大骏马,然后是两列执长枪的士兵步伐整齐地跟着,他们的后面是两列以面纱遮脸的宫女,向天空抛撒着红色的花瓣,之后是马车。
马车外用一层轻薄的红纱笼住,红纱上也以金线刺绣,绘出祥云和大片牡丹的图案。伴随着清风一阵阵拂过,红纱如同波浪一般翻涌,像是红色的海潮,却始终没有露出坐在马车中那人的身影。
人群大多为这阵势所惊叹,但有人却说道:“这哪里是为了嫁公主,分明是朝廷想把军队安插进来!”
度华年默默地看着随马车一起入城的军队,他们声势浩大、队伍整齐,他认为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不知道到底是做出的决定,像是突然之间打破了以往所有的不成文规定,王朝的代表,夙城的城丞打开了夙城的大门,迎来不不仅仅是一位前来联姻的公主,更是朝廷逐步渗入夙城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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