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繁婉须的,不仅是繁匀青,还有一把伞。
她犹记得那时男人将伞交给他们的时候,神色呆呆的,却又很明显让人看出来他的悲伤和不舍。
“那就是你的伞,青青。”繁婉须看着繁匀青,“那正是你的夫君让我们给你的,它仿佛自你出生开始就与你相伴,人在何处,伞在何处,人不离伞,伞亦不离人。”
“是他给我的……”繁匀青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他把繁夕的伞给了我,他曾经最……”
曾经最在意,或者说是,最想得到的人。
为什么?
繁匀青猛地站起身,冲出门,跑到外面空旷的院子里。
繁婉须猛然一惊:“青青!”
繁匀青站在院子正中央,朝着无人的地方大喊道:“你给我出来!桃音,你出来!”
她不知道那团阴魂不散的黑雾在哪里,那个自称是“桃音”的,一定会知道些什么。
如若桃音所说,本该与度华年有婚约却死于阴谋之中的她是繁匀青的前世,就算度华年是于心愧疚来寻她转世,可是将过去在意之人的重要事物给繁匀青,那是什么用意?
一百年,会让人改变得如此彻底吗?当人对时间失去觉知的能力时,还会有改变吗?
“桃音,你出来啊!”
平日里总是不知道哪里就冒了出来,想找她的时候,却连个鬼影都没有。
繁匀青叫得有些累了,繁婉须跟着出来了,站在台阶上,看着她的眼神隐隐担忧。
她放弃了,正准备回到繁匀青那里去,这时候院子中央,一道刺眼的光芒落了下来,正好落在繁匀青身旁。
“青青小心!”繁婉须吓得声音都有些尖锐起来,想冲过来。
繁匀青抬手遮住眼睛,挡住刺眼的光芒。光芒中隐隐有一个人影,看不清楚是谁,却听见一个挺熟悉的声音咳嗽着抱怨。
“……这……什么东西!”
待到光芒消散,繁匀青放下手,正好与那个从天而降的人四目相对。
繁匀青抽了抽嘴角:“……太子?”
殷鸿渊也没想到,掉下来看到的第一个人竟然是繁匀青,也震惊了:“是你?”
*
事情还得从不久之前说起,繁匀青同郁其雷告别后,就在郁其雷返回宫殿之时。
当荆平天要求殷鸿渊做出选择时,他在那一瞬间犹豫了。
一个是新婚的妻子,一个是亲妹妹。
如果没有郁梨格,他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妹妹。权势也好,地位名声也好,这些都比不过他最亲的人,在他心中地位最重要的殷鸿初。
但郁梨格……也不是他能够轻易放下的人。
他犹豫的那一瞬间,殷鸿初却像是猛然醒悟了什么。她大笑起来,那是殷鸿渊第一次见到妹妹如此癫狂放纵的一面。
“我就知道,”殷鸿初说,“没有人会在意我。”
殷鸿渊看到她的眼泪划过烧伤的脸颊,心里一阵拧紧的疼痛。然而,在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殷鸿初推开他们,冲出宫殿。
“阿初!”
殷鸿渊大喊一声,也顾不得什么了,也跟着跑了出去。
他不知道殷鸿初要去哪里,只是那一瞬间有一种会永远失去妹妹的错觉,于是将一切都抛在了脑后,追着殷鸿初跑了出去。
他以为殷鸿初会往南边跑,但没想到,殷鸿初跑上了重云雪山。
殷鸿渊更加担忧了。
关于重云雪山的传闻太多,但总结起来无非就是与神怪有关。并且重云山被夙城的人们都视作只可仰视不可接近的禁地,想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殷鸿渊一咬牙,也跟着跑了上去。
重云雪山果真奇异,这会儿正值盛夏,同在一座城的南部天气炽热,而处于北边的重云雪山终年飞雪,脚下都是坚硬的寒冰。
殷鸿渊冷得有些发抖,速度越来越慢,脚下打滑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被呼啸的飞雪迷离了的眼前,殷鸿初的背影越来越远。
“阿初啊……!”
他绝望地大喊着,希望妹妹能够回头。但她没有回头,不肯再回头看他一眼。
殷鸿渊越来越冷,脚下像是灌了铅一般,每一步都挪得十分艰辛。但他不敢停下来,怕停下来之后,就永远也追不上了。
“阿初……”
殷鸿渊脚下一滑,便朝前栽去。他狼狈地扑在雪中,半边身体都失去了知觉,不痛也不冷,但也动不了,好半天才勉强挣扎了一下。
他抬起头,这时候猛然发现周围的不对劲。
他走的这条路是上山的路,似乎被刻意修整过,即便几乎从来没有人走过,也没有荒废。两侧有乱石枯萎的枝干,寂静的冰天雪地中,一双双的眼睛在悄然注视着冒然闯入的人。
殷鸿渊背后冒出冷汗,他不敢抬头,不敢去看那些站在两侧岩石上、枯树下的黑影,他们同时注视着他,窃窃私语着。
“是人啊……”
“是那个孩子……”
“他回来了……”
是人,还是鬼怪?
殷鸿渊从来没有见过这番场景,那些黑影的低语他听得一清二楚,不像是从人的喉咙中发出的声音,那是一种被风雪锤炼了许久的嘶哑之音。
在这些黑影中,其中一个走了出来,慢慢靠近他。
殷鸿渊将指甲掐进掌心中,让自己保持清醒,另一只手摸到了腰间的匕首。
那个黑影走得很慢,佝偻着,似乎是一个老人,走了许久才走到殷鸿渊面前,让他的警惕都快失去了耐心。
黑影走近了,殷鸿渊才发现那真的是一位老人,浑身被一件黑袍覆盖。
他不知道有多老了,灰白的胡子一直垂到了腰间,佝偻的身躯让他行动不便。
这一幕看上去十分眼熟,像是过去许多个的梦间,他曾经多次见到过。
那一刹那,殷鸿渊有些晃神。
老头低头盯着殷鸿渊,被风霜侵蚀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小公子,不知为何会到此处来?”
殷鸿渊提高了几分警惕:“这里是……”
“这里就是重云雪山,神沉眠的地方。”老头说。
真的有神?
但这个问题被他生生抑制在喉咙里,殷鸿渊试着动了动,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保持着作为太子的贵气与优雅,即便在这时候,想要做到这些实在有些难。
老头只是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他的动作。
“这位公子看着与常人不同,想必命也不是一般人可比。我看你与我有几分善缘,便与你相谈三两言,若你有惑,老头我愿知无不言。”
“你是谁?”殷鸿渊这时候敢往周围看了,“他们又是谁?”
老头说:“没有生的我们,名字,或者其他更多的东西,并没有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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