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宝玉挨打将整个荣国府闹得鸡飞狗跳。薛姨妈等人,山水迢迢而来,正经事一件没顾不上,倒先陪着王夫人、袭人等伺候起了宝玉。
对此宝钗没意见,薛蟠却不乐意了。这日晚间,薛姨妈带着宝钗从宝玉房中回到客院。薛蟠将二人堵在房中,关了门窗,对着薛姨妈不满说道:“母亲,妹妹入京是待选的。宝玉虽是表弟,到底妹妹年纪大了,总不合适老在他房里待着,给他当丫鬟使唤吧!”
要说薛蟠人称呆霸王,风流纨绔,人傻钱多,皇商差事一件做不来,败家却是一把好手。薛公过世后,短短半年时间内薛家偌大产业便在他手里折去三分之一。
若非薛宝钗在后运筹帷幄劝解计议,薛家老管事们忠心耿耿尽心尽力,还有堂弟薛蝌从旁帮衬异军突起,“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只怕转眼间便要落得土石瓦砾、堂燕别飞的境地。
但薛蟠千般不好,却有一样可取。薛蟠孝顺且疼爱妹妹。不然“堂堂大老爷们”,再没本事,又有谁愿意听妹妹使唤?想着妹妹今年不过十一岁,就要入宫做什么劳什子公主侍读,薛蟠便十分不喜。奈何母亲与他细说,薛家虽为皇商,毕竟难脱商户之名,宝钗若想出人头地,也唯有进宫一途。薛蟠这才勉强同意。
可是既入京城,不寻宅院,反在姨妈家住下,他的妹妹薛家千金却跑去给什么痴傻宝玉做丫鬟,薛蟠这口气又怎能忍得下?
薛姨妈听罢儿子问话,虽知薛蟠所言在理,但是形势比人强,自家送女入宫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堂堂元春,国公府出身,也不过进宫做女官,宝钗商户女出身入宫待选更别提会有几多坎坷。再说,以宝玉在府中受宠待遇……
偏偏这些话,薛姨妈又不知怎么跟这意气混小子去说。还是薛宝钗懂事,软言劝慰薛蟠道:“谁不知道哥哥最疼人?可是哥哥这话却说得不对。我和母亲照料宝玉,那是亲戚间的情分。谁还图他什么!再说宝玉此番挨打,正赶上咱们入府,姨妈又那般伤心,咱们就坐视不理,岂不太寒人心?何况,清者自清,哥哥你莫要瞎操心。”
薛蟠那点墨水,笨嘴拙舌如何争得过宝钗。闻听妹妹说自己瞎操心,两眼瞪得跟牛蛙般,憋了好大气,有心搬出大哥气派压一压宝钗,到底还是心疼妹子,气鼓鼓掉头出去,扔下一句,“哼,我说不过你!但是,那甚宝玉,一来便对自家妹妹说出那等混账话,他房里,你还是少去为妙。”
这便是指宝玉那句“颦颦”了。薛蟠虽呆,待字闺中的道理却还懂的。不过宝玉却也冤枉,他这句话当真是无心之语。他心如明镜,无尘无埃,奈何世俗到底有红尘,红尘总是有纠葛。清者倘能真自清,又何来冤枉一说?
第71章
暑尽秋来, 燥热去尽,难得天气凉爽, 京城的豪门贵妇、大家闺秀们憋了整整一个夏季的兴致约齐了同时爆发。九月里,京城各府各家花招奇出, 筵席不断,今日你约我赏花游湖,明日我陪你弈棋对诗, 更别提看戏饮酒, 各大戏班都忙的不亦乐乎。
其中迎春更是忙碌,除去与各公侯府的日常应酬,迎春既要忙于经营迎香院,又舍不得每月里和手帕交陈家姊妹等人约会。赶着黛玉归京, 迎春还将陈家姊妹介绍给黛玉认识, 三人果然一见如故。再加上贾敏甫归,黛玉初到,贾敏每日带着黛玉到处去拜访故旧, 迎春又少不得作陪。如此连轴转了半个多月,这日迎春好不容易才得了闲, 给贾母请过安后,跑到邢夫人房里陪着她做针线。
邢夫人如今已然显怀,肚子一天大过一天,人也越发懒怠,管起家来便有些力不从心。所幸,贾琏和凤姐婚事已定, 三媒六礼已走得差不多,只等十月吉日一到,王熙凤便会过门。
而贾赦也算“老来得子”,对邢夫人格外上心。邢夫人诸事顺心,又有了身孕,一副有子万事足模样,一心只想相夫教子,早早请示过贾母,只待凤姐嫁过来便将管家重担一股脑全交给凤姐。至于她自己,只管和贾赦好生教导腹中孩儿,也学贾敏与林如海般只羡鸳鸯不羡仙,做一对恩爱夫妻。
这些话在邢夫人见识过贾敏和林如海的腻歪劲后,可没少和身边丫鬟们念叨。此刻难得迎春在身边,邢夫人也是一边絮语着日子真好,一边低头细心缝制腹中婴孩的小衣服与襁褓。迎春在旁看着,时不时提些意见,觉得分外有趣。
这边厢,母女二人正聊得热络,王善保家的掀帘而入,恭敬行礼罢,双手捧着一个精致的木匣呈到邢夫人面前,笑盈盈说道:“回太太的话,适才北静王府派人送来请帖,说要请咱们府上三位姑娘并史大姑娘同去北静王府赏花。”
“哦。”邢夫人不以为意,以为不过又是一场普通宴席,随手接过木匣,递给迎春。
迎春接过,打开盒子一看,忍不住轻噫出声,“好漂亮的宫花!”迎春拈起一朵嫩黄色迎春花样的宫花,再看看木匣里躺着的请帖,诧异问王善保家的道:“难不成这回摆的竟是百花宴,送来了群芳帖”
“可不是嘛!”王善保家的笑得合不拢嘴。满京城的人谁不知晓,能得群芳帖,赴百花宴之人必乃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门贵女。而且,这百花宴已多年不曾举办。如今,百花宴重开,荣国府一家一下子就得了四朵宫花,放眼京城,谁家姑娘有这般待遇?
“群芳帖?快把帖子给我看看。”邢夫人虽未赴过百花宴,却也听过它的名头。听闻迎春等人均受邀赴宴,一时不敢相信,仔细验过请帖内容,见果无差错,才含笑点头,轻轻放回匣内。邢夫人探头看看迎春手中木匣里还余三朵宫花,转头问王善保家的道:“回禀过老夫人没有?”
王善保家的摇摇手道:“奴婢急着来回禀太太,倒还不曾去过老夫人处。”
邢夫人便吩咐道:“速去回禀老夫人。探春、惜春姐妹自不必说,云丫头的请帖竟送到了咱们府上,后日她去赴宴时一应穿戴倒该早点张罗起来。”至于迎春哪里还用她嘱咐,自然有人张罗好。
王善保家的领命告退,迎春想了想,也辞别邢夫人,嘱咐她好生歇息,莫伤了眼睛,便和王善保家的一路奔贾母院中行来。
且说迎春人还未至,贾母房中笑语之音已然飘出。莺哥殷勤给迎春打帘,王善保家的紧随而入。
迎春刚一进屋,便看见湘云、宝玉一左一右猴在贾母身边,薛姨妈、王夫人并李纨作陪,四人凑了一桌麻将,正打得热闹。除了湘云和宝玉争着要给贾母做添头,一处赌博;王夫人背后探春乖巧站立,时不时帮王夫人摸一把牌;薛姨妈身畔自是宝钗,眉眼盈盈,望着宝玉、湘云低声说着什么。倒是李纨身后绣墩上没坐人,稍显冷清。迎春扫视一圈,见惜春看似没精打采地一个人拿着笔在窗边画着什么。
那边厢,薛姨妈眼神最好,一眼瞅见迎春进屋,赶忙出声招呼。迎春快步走过,挨个行礼,祝四人都大杀四方。贾母点着迎春鼻尖笑道:“瞅瞅,最是机灵狡猾的人儿来了。我们都大杀四方,这银子从哪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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