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最后一番话着实说到宛平郡主心坎里。黄口小儿,无知戏言,犯不上跟他计较。若此时放过他们,既卖了荣国府的面子,也让人称赞她宛平郡主仁善大度。哪怕她当真想给这二人教训,也不用亲自出手。
宛平郡主眼神在周遭一扫,便发现好几家素来巴结她的夫人们眼神时不时飘过刘氏面上。
果不其然,第二日,孙绍祖他爹便被顶头上司捋了官帽,下到大狱。刘氏散尽家财,撑着病体好不容易把孙绍祖他爹从狱中捞出来。接回家时才发现府中下人纷纷卷了细软逃走,仅剩的一进单门小院也“意外”失火,付之一炬。
刘氏身无分文,无奈带着丈夫、儿子借宿城外破庙,半夜被一群乞丐强剥冬衣,赶出庙去。一家三口,走投无路,饥寒交迫,昏倒在官道边。
总算天无绝人之路,一队路过的商旅救下孙绍祖一家三口,带往关外不提。
却说宛平郡主略一思量便拍手笑道,“琏儿此计甚好!有鬼驱鬼,无鬼诫人,进退都有余地。想不到琏儿不过八岁稚龄,却有这等气度、见识和善心,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国公夫人好福气啊!”说着,一把拉过贾琏,搂到怀中,嘘寒问暖,好一番揉搓。
适才如玉如竹的琏哥儿却一下子羞红了脸,喏喏连声,好半晌说不出一句囫囵话。
旁观众人都笑出声,纷纷开口对贾琏称赞不迭。众人如何不知贾琏这番一本正经的胡言乱语,就为了救这母子一命。不由都在心中腹诽,贾赦出了名的不成器,倒生了个心地仁厚、有胆有识的好儿子,荣国府也算后继有人!
其中最高兴的便是贾母,一张老脸灿若菊花,满口“谬赞”“谬赞”,却拉着贾琏另一只手不放,满眼宠溺怜爱。
贾琏自然受宠若惊。他虽是贾母的嫡亲孙儿,可是上有贾赦连累,下有珠哥儿珠玉在前。贾琏以前在贾母眼中,更像不受宠的千年老二。
相形之下,贾琏三言两语救下孙绍祖母子的性命,孙绍祖却仍懵懂无知,被下人摁在地上依旧“呜呜”挣扎不休。
此刻,既已有公断,惊风便不客气,自行带人去给孙绍祖母子“驱~鬼”。
却说迎春从始至终目睹孙绍祖母子这场闹剧,心中如惊涛骇浪,翻滚不休。尤其是当迎春看着刘氏磕头如捣蒜,鲜血飞溅的场景,联想到自己前世被孙绍祖残虐致死。
彼时孙绍祖母子于她,不异豺狼虎豹,勾魂恶鬼。
可是那般厉害的两个人,那么狠毒的一家人,在绝对的权力和足够的智慧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不说宛平郡主,便是八岁的贾琏都能将孙绍祖母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能知错就改,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从贾琏带着李大夫进门时起,迎春便明白今日之事都是贾琏在暗中捣鬼,只是尚不知贾琏因何如此。
而她的生母李氏为罪臣之女,被迫嫁给父亲做小。她的丧礼却惊动贾敏、林海甚至包括前世迎春缘悭一面的宛平郡主。
迎春啊迎春,你连司棋都不救!
迎春啊迎春,你连父亲、兄长都不亲近!
迎春啊迎春,你当真错得太离谱!
贾琏今日一番护妹之情,一点救人之义,却无心插柳柳成荫,彻底点醒迎春,解开纠缠她多年的心结。
更平白收获宛平郡主和一众高官贵妇的青睐,为他在京城豪门勋贵中积攒下极高的声名。以至于后来但凡有人提起贾赦荒唐,便会有旁人补充一句,你可知他却有一个懂事知礼的好儿子?
一时荣国府二公子,名满京城。
不过自古福祸相依,今日之事虽给贾琏带来莫大好处,却也给他招惹了不小的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中山狼求虐小剧场:
室外春光明媚,迎春美人倦起,皓腕轻伸,还未言语,孙绍祖已然腆着一张脸凑上前来,
“奶奶醒了?奶奶可口渴?可要用茶?还是让奴才给奶奶揉揉腿捏捏肩?”
孙绍祖跪在地上,哈巴狗似得说道。
迎春无奈叹气。
却说那日她从大街上走过,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乞丐被人群殴,忍不住救下他来。
那小乞丐便自称孙绍祖。
哪知,自那日起,孙绍祖竟赖上了她。
还跟府里人说什么他打小是个孤儿,身无长物,饥寒交迫之下,无奈挥刀自宫,想入宫谋个生路。没想到进宫当太监也要给人送好处,他没有银子,便被刷下来。
走投无路之下,恰逢迎春搭救,此生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你个太监,许个鬼啊!
奈何他死缠烂打,迎春便收了他做二门上的小厮,
却不成想他整日往迎春房里钻。
偏他是个太监,嘴儿还甜。
迎春虽烦他,但一见他那副谄媚相,又莫名暗爽,故而默许他胡来。
这不,这会子,孙绍祖一个人抢了四个大丫鬟的活儿,一会儿给迎春揉腿,一会儿给迎春打扇,一会儿学个鸡叫,一会儿装个小狗,乐此不疲……
第9章
风雪凄迷,红棺刺目。
贾赦、贾琏白衣白马,迎春一身重孝在贾赦亲点下乘车同去送李氏灵柩至家庙铁槛寺。
众人遥见铁槛寺飞檐,便有接灵众僧齐至,接去寺内,少不得另演佛事,重设香坛.安灵于内殿偏室之中,迎春并奶娘于里寝室相伴。其余款待宾客之事均交由贾赦、贾琏并王夫人操持。
且说天已向晚,李氏本已无近支亲族,宾客扰饭毕,皆冒雪回城。
王夫人自然不愿在铁槛寺留宿,便想借迎春初生,经不得风寒为由,携迎春同归。
贾赦却冷了脸,让王夫人自去,留下贾琏并迎春一家三口在阳宅禅房下榻。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
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是夜,恰如李氏生迎春那晚,鹅毛大的雪花纷洒如盐。
偏静谧无声,落针可闻。
家庙阳宅虽年年维护,到底简陋,折腾一日,众人均已熟睡。
迎春却是新生,白日精力不济,人声鼎沸处说睡便睡,入夜后万籁俱寂,反睡不着。
窗外雪光反射月光,映得屋内亮如白昼。
一阵寒风卷着香火气悠悠而过。
风中缠夹着似有若无的低泣,呜呜咽咽,时断时续,苍凉悲怆,说不尽的愁苦,理不清的心伤,摧心肝,断人肠……
迎春不由听痴了。
深情无寄处,芳魂飘零,此处别后,何世再逢。
斯人不敢忆,念断魂消,相思入骨,岁月如刀。
今夜宿在这后院禅房的不过贾赦、贾琏并迎春三人。
不问可知,夜深人静时独自饮泣之人,乃贾赦无疑。
贾赦自李氏死后,一直昏迷不醒,眼见要错过出灵。还是贾琏附在他耳边,小小声说:“父亲,今日小娘出灵,您再不醒来,怕是再难见小娘一面。”
不知贾赦是否听见,到底逐渐醒转。起初,贾赦怎样也不肯相信眉娘已死,直扑到李氏灵前,掀了覆面黄纸,看着伊人早无生气的容颜,颓然坐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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