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今贾琏的出息,别说四王八公后代中无出其右者,就是圣上的龙子皇孙,贾琏也不遑多让。得孙如此,妇复何求?
贾母思量再三,点头道:“祖母老了,你父亲也已生了华发。这贾府,已是你们的天下。是荣是辱,是封妻荫子还是泼天大祸,全在尔等一念之间。琏儿有雄心壮志,效仿乃祖,再挣个国公封号回来,祖母便是,便是此刻闭眼,也瞑目了!”
贾政带头,众人跪下道:“母亲/祖母言重了!”
贾母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旁的话我也不说了。圣上召见,琏儿速速进宫。一切应对,但凭你心。”
这便是允了!
贾琏郑重磕头,大声道:“孙儿定不负祖母重望。”
金銮殿上,皇帝听罢贾琏奏对,知他代父辞爵,愿效仿乃祖沙场立功,再挣功勋后,放声大笑。
前有西南捷报频传,后有勋贵自请夺爵,腾位让权,怎能让皇帝不乐?今上万没想到,贾琏一介弱冠少年,却能深体圣心,处处讨好。却不知,这一切都是怡亲王授意,指点。
世间事,便是如此。蝇营狗苟,勾心斗角,千方百计,机关算尽,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相反,顺其自然,问心无愧,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却能遇难成祥,柳暗花明。
贾琏辞爵消息传出,朝野轰动。效仿者,却无。
然而,两日后,迎春大婚当日,圣旨亲临,封贾琏忠勇伯,赐第皇城大街,紧邻其妹婿柳湘莲府邸。此乃后话。
十月十四是荣国府送嫁妆的日子。
说起迎春的嫁妆,打她十岁起,邢夫人就张罗给她准备嫁妆了。这些年下来,母女感情越发深厚,邢夫人眼界也高了,再看自己早年给继女准备的嫁妆单子实在入不得眼。不用贾赦开口,自动自觉全部换成了最好最佳的。
更不用提贾母,恨不得将她当年嫁妆的一半都搬给迎春。上到雕花床鸳鸯帐良田美第,下到挖耳勺竹夫人金樽玉筷寿材锡箔,贾母都给迎春备齐了。
不是说贾母有多偏疼迎春,只是这些年贾母已经看出来,迎春是福星,大房的转变都从迎丫头起。送子观音菩萨心肠,这等名声,岂是一般人应得起的?
迎春的嫁妆早已商定不能出一百二十抬之数,然而皇后钦赐凤冠霞帔不说,添妆那日,怡亲王妃、世子妃,宛平郡主,史王薛三家,唐侍郎府,定安侯府,北静王府,东平王府,南安王府等四王八公诸家同僚并柳湘莲和贾琏军中袍泽都来凑趣,添妆太多,无奈只能将邢夫人备下的绫罗绸缎等统统替换,又是好一通忙。
贾敏见状,干脆大笔一挥,将备好的添妆换做江南两处园林的地契,全给迎春压箱底。最后,迎春嫁妆之厚,简直可与贾敏当年比肩。
十四日寅时,贾母早早便起,细细审过迎春的嫁妆单子,确定再无遗漏,方递给凤姐。
凤姐看过,笑道:“我好歹应迎丫头一声嫂嫂,今日怎地也要再添些妆。”
贾母笑指她道:“不愧是凤辣子,添妆不早说,此刻再讲,哪里有空余?可见不诚心。”
李纨附和道:“就是。”
凤姐却面不改色,“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老太太不知道今日除了我,要现给迎丫头添妆的人海了去呢!赶巧,我哥哥在京郊新买下一处温泉宅子,昨儿才把地契给我送来,正巧便宜我腆着脸给迎丫头压压箱。”
王夫人闻言脸色都变了,王家在京郊的温泉宅子,她觊觎多时,别说要来了就是轻易想去住住也不成。哥哥竟然这般大方,说添妆就给添妆?她当初出嫁可都没这排场!
贾母扫了王夫人一眼,推辞道:“你这份礼太重,迎丫头小孩子怕是受不起。”
“老太太哪里话?二小姐御赐的凤冠霞帔都穿的,宫里的添妆都收的,我这点筛剩下的小米粒哪会担不起?何况,地契我早放进去了,这会儿子怕是已经抬进柳将军府啦!”凤姐恭维道。
“你呀~”贾母含笑默认。
荣国府门外,锣鼓喧天,贾珠带头,宝玉坠后,贾府下人红衣红裤一抬抬嫁妆流水般往外走,珠玉宝钏、田庄地契,自少不得,尤为稀奇的是一匹胭脂红马扬脖奋蹄跑前跑后,颇似代主人巡查一般,实所罕见。
为了庆祝迎春大婚,迎香坊从半个月前就在酬宾赠客,今日更是摆出九九八十一样不同的香粉分赠路人。而贾氏善堂,本就是积德行善、施粥赠药的所在,就只能口口相传,请来人为贾二公子新婚道个喜,讨个彩头。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贾府送妆队伍一面走,路边行人一边追着贺喜,更有受过贾府恩惠的全福妇人们自发带来红尺、瓷碗、竹筷、利是等等,说要添妆。
贾珠本不愿收,奈何意头太好,只能临时召来管家,现场登记,再添嫁妆单子。积跬步至千里,贾府积年行善终得回报。
另一边,柳府管家读嫁妆单子从寅时直念到午时,直读得口干舌燥,嗓子冒烟,再也读不下去,只得换人接上。偌大的庭院被嫁妆箱子摆满,几无立锥之地。满院珠光宝气,耀目生光。
柳夫人听着那似乎没有尽头的唱单,忍不住露出焦急神态,拉住柳三老爷道:“这可如何是好?荣国府嫁妆这般丰厚,咱们给二郎备的聘礼可不是太寒酸了吗?”
柳三老爷一时也不知如何答好。
柳湘莲在旁听见,解劝道:“婶娘不知,迎儿做生意可是一把好手,光凭她贾家商队西行运来的奇珍异宝就够她几辈子吃喝花用不愁了。这点嫁妆不过小意思。何况,单子也是咱们自己人知道,外人看来,聘礼一百二十抬,嫁妆也是一百二十抬,不多不少,哪来厚薄之分?”
贾母考虑到柳湘莲新贵,刻意定准了明面上嫁妆的数量便是为此。柳夫人思及此,不由展眉笑道:“二郎好福气!”
“那是。”柳湘莲一本正经点头应道。
多年后,迎春送妆这日的喜庆热闹还为众人津津乐道。十里红妆不稀罕,百姓添妆才是奇。
十月十五,大吉日,诸事皆宜,尤宜婚嫁。
迎春大半夜便被叫起,梳妆更衣,宛平郡主作为全福之人来给迎春梳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宛平郡主边梳边唱,如珠落玉盘,悦耳动听。不仅是探春、惜春、沁春、湘云、黛玉,就连水盈、唐氏双姝、陈家姐妹、孟琬并诸多旁人都围在迎春左右,注目合掌,同心祝愿。
迎春看着自己镜中面庞,恍若隔世的感觉再次袭来。前世种种,今生件件,似走马灯般在她脑海中浮现……
不觉间,她已珠泪满腮。
“新嫁娘不兴哭。”邢夫人弯腰凑到迎春面前,凝视着她面庞道:“我的迎儿今日真美,天仙下凡也不可匹配。倒是便宜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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