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傅行勋就像是早有预料般,留在门外的侍卫们如铜墙铁壁般,把她给死死拦着,愣是没让她进去半步。
阮幼梨顿时委屈了,嗓子一嚎,就在门外假装大哭了起来:“阿兄,阿沅很疼的!阿兄不但不安慰阿沅,还要把阿沅拒之门外,阿兄怎么可以对阿沅这么狠心?”
她这一番话下来,堪称鬼哭狼嚎,震得门外的侍卫那叫一个耳不忍听。
然而屋内,依旧是沉寂无波。
见状,阮幼梨抹了一把虚假的泪水,不准备放弃,深吸了一口气,又作了阵势准备继续嚎。
正当她张了嘴准备出声时,关在她眼前的那一扇门却猛然被里面的那人拉开。
傅行勋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她,面色沉肃,一张脸都快黑成碳了。
“给我进来。”他冷冷道。
阮幼梨一听,乐了,忙提了裙摆从侍卫的身前带过了一阵淡雅的清风,屁颠屁颠地跑了进去。
她站在傅行勋的身侧,唇角微扬,眼睫弯弯,怎样都掩不住笑意。
“我让你装的死呢?”他一本正经地问。
阮幼梨也忙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眼睛一闭,猛然倒在地上,当真如他所言,装起了死。
门外的侍卫瞅见了这样一番场景,下巴险些掉在了地上。
傅行勋看着眼前躺着的一具假尸,不由得按住了猛跳的太阳穴,咬牙切齿道:“起来,给我进去。”
傅家的脸都快被她丢尽了。
假尸听到了他的话,立马又复活了,她利落地从地上爬起,跟着他小碎步往屋内挪去。
她这还是……第一次进元郎的屋子呢。
阮幼梨捂住脸颊想着,莫名生了几分羞赧。
傅行勋屋内的装饰一如他人一般,齐整庄肃,细节中都透露出几分不同凡响的淡雅出尘来。
入眼的先是一方白缎绣墨竹的黑檀屏风,再移眼,是一鼎稳放在桌案旁的青釉五足提炉,袅袅的淡薄青烟从其中蒸腾而起,晕开丝丝缕缕淡雅的暗香。
不浓郁,故而分外令人心旷神怡。
天光擦过窗际,翻飞而入,如同碎金般洒落在临窗的那一方小小桌案上,将那桌案上的物什勾勒得分明。
散放的几本书卷,标配的文房四宝。
徽墨乱洒,揉皱的纸团遍地都是,连那寥寥几本书卷,也都是胡乱堆叠在一起的。
一点……也不齐整,乱得像被鸡飞狗跳了一般。
阮幼梨看着那格格不入的一方桌案,莫名生了几分嫌弃。
傅行勋才懒得管她此刻的情绪,让人在自己的对面备了一张小桌子,便伸手指了指,示意她坐过去。
阮幼梨十分乖巧地坐在了他的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阿兄,你还要阿沅装死吗?”
说起装死,傅行勋难免又想起了先前在门口发生的种种,嫌弃得差点拿书卷砸她。
但他这二十一年来的教养也不是白受的,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住了心底的那阵冲动。
“今天之内,把这本《论语》抄完。”傅行勋将手中的书卷扔到了她面前的桌案上,居高临下地说道。
“哦。”阮幼梨一愣一愣地接过,木讷地点点头。
见她这么乖顺,傅行勋满意地点点头,折身回到了窗前,捡起方才没看完的书,继续看了下去。
阮幼梨的表面功夫做得好,但却是完全没听他的话,拿那本《论语》下手的。
她将书卷立起,而后悄悄从书的后面探出一双善睐明眸来,偷偷打探着他。
傅行勋看书的时候分外专注认真。
逆着光,他侧颜被光影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朦胧光晕,恍若隔世般的谪仙出尘。
长眉习惯性地蹙起,愈显得那双眼眸沉黑深邃。
阮幼梨向来对他的美色没有任何抵抗力,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瞥,她就挪不开眼了。
“我数三下,你还没看够的话,就把书抄两遍。一、二、三……”随着最后一声的落地,他也蓦然抬眼,一眼向她瞥了过来。
倾城的天光晃入他的瞳仁,将他的眼眸映得如剔透琉璃般。
对上他眼眸的那一刹那,阮幼梨又愣了。
“三遍。”傅行勋又不轻不淡地补充道。
起初,阮幼梨还没有缓过神来,面上一片木然。
半晌,她总算想了过来,双眼睖睁,惊叫出声:“为什么?!”
“因为我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道。”他解释。
已经数了两次了,所以得再加一遍。
对于这个看脸收“费”的方式,阮幼梨感到手疼。
第7章 装鬼
看美色的时候看得身心愉悦,付出代价抄书的时候……抄得哭爹喊娘。
阮幼梨才抄了几页的《论语》,就觉得一双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她颓废地趴在桌案上,看着眼前这一堆空白纸卷,欲哭无泪。
为什么……有这么多?!
阮幼梨拿起案上的《论语》,往后哗啦哗啦翻着,见迟迟翻不到尾页,她差点就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傅行勋!竟然对她这么狠!
阮幼梨从立起的书卷后露出一双眼眸,怨怼地看着对面的傅行勋,心里又恨又爱。
傅行勋正单手拿书,垂眸看得认真。
天光斜斜地擦过窗际,洋洋洒洒地覆在他的身上,朦胧勾勒出他修逸挺直的俊秀剪影。
他眼睫低垂,在如玉质般的脸颊上落下一片小小的阴翳,好看得一塌糊涂。
可阮幼梨出神地看着,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然而她没能想出答案来,傅行勋就不急不缓地出了声,把她吓得一个激灵。
“嫌两遍不够,还要再加一遍?”他伸手翻过一篇书页,没有抬眼看她,却察觉地打断了她。
阮幼梨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强烈拒绝:“不要!”
说着,她便正襟危坐,提了笔继续抄书,十分认真的样子。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刹那间,阮幼梨的脑海中似有电光火石闪现,让她猛然惊醒。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傅行勋的桌案,又乱了!
阮幼梨悄悄地抬眼,正看见傅行勋紧蹙眉头,揉皱了一页纸,胡乱地扔在了桌面。
一时间,她震惊得愣了。
傅行勋……原来是这样的傅行勋?!
纸团又扔了下来,这一次,它骨碌碌地滚到了阮幼梨地脚边。
阮幼梨一顿一顿地垂眼,在看见脚边的无辜纸团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感觉她的整颗心也像是那纸团被揉搓成一起,有什么崩坏掉了。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患不知人也……
阮幼梨神思恍惚地看着笔下的这一句,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滋味。
接下来的时间,她再没敢抬头看他,生怕又怎样怎样。
只是她的心到底乱了,写下的字再不复先前端正秀丽的簪花小楷,而是龙飞凤舞成了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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