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辈子,傅行勋死在战场,也不知道这一回,他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萧予峥侧首回望,看着傅行勋和阮幼梨一道离去的身影,眼底有思绪万千。
身侧有这般女子相伴,应是能……避过一劫的罢。
果不其然,在这一世,傅行勋得胜归来。
得知这个消息,萧予峥煎茶的动作顿了顿,但也只是一刹,就又恢复常态,无波无澜的淡然。
意料之中。
之后,李成衍为报他相助的恩情,如约放了萧贵妃。
重逢的那一日,也是永别长安之时。
那天的雨濛濛,如梦如幻地覆了长安一层薄纱。
马车里的女子扶着婢女,缓缓下了车。停在马车前,她才徐徐抬首,撩开了掩面帷帽。
女子扬睫向他看来,抿唇一笑。
眼角眉梢带笑,像极了早春江南的婉约景致。
“泽川,这么多年来,谢谢你了。”她如是说道,音色也如这朦胧烟雨,染了几分凉意。
萧予峥静静地看着她,神思仅有刹那的恍惚。
恍然间,那年的情景又重现于他眼前。
身形单薄的少女牵着他,一步步走到萧廷辉的院中。
她缓缓抬起眼睫,对上那中年男子的视线,启唇言道:“父亲,这便是……我的弟弟。”
那时,他心中不解,侧眸看她。
却见得少女面上的笑意,是隔雨雾般的凉。
第97章 番外四·前世
萧廷辉与突厥勾结, 攻打过来了。
突厥的兵马骁勇, 一路势如破竹,眼见得就要攻到长安。
他们已经连撤了几座城池了。
大齐的江山,岌岌可危。
傅行勋紧抿了唇线,一手捧盔,一手搭在刀柄,步步生风地往练武场而去。
历经了多次的战败, 这些将士们早已失了斗志,萎靡不振地坐在地面, 虚度时光。
傅行勋见到他们这般颓靡模样, 唇角抿起的弧度越发冷冽。
“站起来!”静默片刻后,他终是爆发, 怒喝出声。
声音洪亮,声势迫人。
将士皆惧他威严,再不敢懈怠。
看着那些将士不情不愿地缓缓站起, 傅行勋的视线愈冷。
“到了这个时候, 你们还敢鼓馁旗靡、坐以待毙?你们知不知道, 萧贼已经带着突厥士兵打过来了!”
将士们依旧低头沉默。
傅行勋也趁这个间隙深吸一口气, 而后, 他扬高了声音,继续说道:“我想在场的诸位, 心中皆有牵挂之人, 或是父母,或是妻儿。谁都不愿意打仗, 谁都想安稳一生,可没有打仗的动乱又哪儿的现世安稳?身为铮铮男儿,就该顶天立地,撑起了国,才有家!”
说到最后,他的情绪也激动起来,胸膛不断起伏。
垂在身侧的手缓缓被攥紧,而傅行勋静静看着台下沉默的众人,心中悬起的那块巨石,也缓缓沉底。
闻他此言,众人无不沉默。
傅行勋默了默,而后,扔下一句继续操练后,便折身离去。
该……如何是好呢?
离练武场越来越远,傅行勋也再撑不住,倦极地深深阖眸。
因为他的这番话,军中将士的士气还是有所高昂,不再如先前般萎靡不振了。
傅行勋见状,也松了口气。
可这样的境况并未持续多久,在又一次战败后,军中的士气再次低迷。
傅行勋负手身后,缓步从练武场而过。
这一次,他紧抿了唇线,没有再说一句话,如他衣摆带起的阵风,散于无息。
这天夜里,他怎么也睡不着。
睁眼闭眼,都是将士们堆成的尸骨如山,城中百姓的尸殍遍地。
殷红鲜血刺目,深深印在他脑海。
那一帧一帧,鲜活地呈现在他眼前,让他终是坐不住,提了床边雁翎刀,往庭院而去。
风起之时,光随刀舞。
一招一式地练来练去,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也没有停下片刻。
直到汗意涔涔、筋疲力竭之时,他才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挣扎着想要起来,可他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几番尝试,到底无力躺地洁。
绝望就像是此刻的黑暗,沉沉地压了下来,将他完全淹没。
傅行勋缓缓抬起了手,覆在眼睑上。
为什么面对灾难……会这么无力?
为什么,他就护不住?
护不住城池,护不住百姓,更护不住这动荡的大齐江山。
到底,要怎么办呢?
铁骨铮铮的男儿,终在此刻,掩目低泣。
无声的悲恸与绝望。
就这样躺在院中,不知是过了多久,傅行勋总算是站起身来。
提着雁翎刀,趔趄往屋内行去。
一.夜无眠。
等翌日天明时,他还是早早起来,去练武场操练。
就算大齐将亡,他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生于此长于此,这片土地,他舍弃不得。
紧抿了唇线,傅行勋又强撑着舞刀。
从辰时到午时,都没有停下过。
军中将士见他如此,心底也暗生了几分歉疚感,随他的动作而动作。
整齐划一,气吞山河之势。
军饷不足,突厥兵又骁勇异常,所以不消半月,傅行勋手下的人便所剩无几,被逼到了长安的最后一道防线上洁。
败,即亡。
站在一片废墟之上,傅行勋侧首看他们,凝重了面色道:“成败在此一举。愿与我最后一战者,就留下,不愿,我会为你们掩护。”
话出,却没有一个人离开。
傅行勋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所有决心般,启唇道:“开城,迎战。”
军中的将士一直困顿城中,没有干粮,体力不支。
而突厥兵就不一样了,他们骁勇善战,又准备充分,不多时,便将他们这群残兵败将折服。
被长.□□破胸膛时,傅行勋连一声闷哼都无。
他徐徐侧眸,望向了不远处,被簇拥其中的中年男子,目光如鹰隼锐利。
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
鲜血自伤口处溢出,混杂着疼痛,抽空他的所有力气。
傅行勋终是不甘倒地。
洁 大齐,护不住了。
他绝望地想着,而后,侧首对地面,将唇印在了那一片黄土上。
傅家护了这么多年的江山,他……再护不住了。
浓稠的鲜血覆在他眼睑,沉重得令他再睁不开,终于,他也坚持不住了,缓缓地垂下眼睫,扬起唇畔的苦涩笑意。
这毕生遗憾,到底随他这一笑,散入轮回。
生命的尽头,他仿佛透过朦胧,看见了很多年前的庙会上,人影幢幢中,那熟悉的惊鸿一瞥。
粉衫朱颜的女子侧对着他,窈窕玲珑的身影被灯光勾勒,仙姿佚貌不似凡尘中人。
可她偏是沾染了凡尘迫切,不断在人群中找寻着什么。
终于,她转首向他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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